云峰
敦儿摇头,转身回到竈台上,这段日子他已经被锻炼成一把好手,做饭洗衣越发精通,特别是煮面上面,因为何康太挑剔了,别处不知是什么样的,反正在他这儿,吃饭格外挑刺,迫使他厨艺进步。
片刻后,何康端着一碗香油面,上面还有几片叶子菜,有滋有味地嗦面。
“阿笙哥这次回来接你的?”敦儿拿抹布拂了拂竈台,不经意地问道。
“不知道,”何康眼珠子转动几下,急躁地咬断面条:“我觉得哥哥变了些,又说不上来”。
“什么变了?”敦儿问。
何康微擡下巴沈思:“胖了点,比以前感觉温和不少,那种……感觉,诶,我形容不好”。
说罢,他埋头吸入一大口面条。
香油面吃完,敦儿正在洗碗,周浩沈的房门打开,何笙率先走出来。
“阿康,你在周大人家要好好听话,哥哥争取端午来接你回家”。
一拖再拖,竟然到了端午。
何康眼睛泛红,往前追他几步:“过几日就是清明,哥哥不带我回去祭拜祖母么”。
何笙身体窒住,片刻转身下山道:“明日哥哥就要走,等下次回去一起祭拜,祖母不会怪我们的”。
何康眼泪淌下来:“你不要我了?”
“我在胡州安顿好,一定接你过去”。
说罢,何笙连连往山下走,生怕再多停留片刻,心更疼了。
待何笙走后,何康蹲在屋檐下,一个劲儿抹眼睛。
敦儿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周浩沈从屋内蹒跚走出。
敦儿转身:“义父”。
周浩沈看着何笙离开的方向,良久道:“太久没出山,耳目闭塞,敦儿,你下去打听打听,芭蕉坪的宁家近来有没有动静”。
“宁家怎么了?”
敦儿追问,引得何康也顾不得哭,扭头看他。
周浩沈摇头,愁绪绵绵道:“你们阿笙哥问我庆来喜欢什么”。
敦儿楞了楞,实在无法将何笙此行的目的与庆来大人的喜好联系起来,只好问:“义父怎么回的?”
“还有什么”,周浩沈眸光微动:“他除了好一口白水糖面,吃食都一样,饱腹而已”。
“……”。
*
清明前夕,细雨霏霏。
何笙身着宽松的衣袍,拢住略鼓的小腹,一点风都吹不到。
只是他的脸色极差,没什么精气神地立在何氏墓前。
“祖母,不孝孙明日就要走了,提前祭拜您,可别怪孙儿”。
何笙苦笑着将香火插入土陇:“说一件让您高兴的事,孙儿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轻柔地摸着小腹,喃喃坚定道:“我一定会平安把他生下来,抚养成人,您别担心,再困难,我也要让我们一家整整齐齐,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楚月”。
说罢,他跪地叩响三个头,离开何氏的坟墓。
再次回到胡州,天气已经暖和,万物欣欣向荣。
只是总有人感受不到那盎然的春意,浑身充满着郁郁之气。
“诶诶,走走走,咱们快去兵马司狱门口看热闹”。
“咋啦?”
街上充斥着嘈杂声,有几波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格外突出。
“有人站肺石啦,还是个瘸腿的残疾”。
“看来有好戏,走走走”。
人群逐渐形成一条明显的流动趋势,往胡州兵马司狱的大门口走。
何笙一身黑不溜秋的褂子,站在红色的肺石上,一手杵着拐棍,一动不动。
在大吴,有冤情或者建议者,可以站在官府外边的肺石上,以求争取说话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按照大吴律法,年老丶年幼丶伤病和残疾者,站在肺石上超过三天,相关的官员必须出面处理,若失公允,官员重则问罪。
“阿笙,你还能撑住吗?”
林子揪心地站在旁边,死盯何笙左腿。
“我能”,何笙额上冷汗淋淋,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那是他故意用棍子敲断的。
何笙林子闭眼不忍再看他:“要是纪大人非要后日再找咱们,你可要站足三天三夜,你的腿本就没看大夫,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
何笙咬咬牙,浑身都依向拐杖,紧紧攥着,只能靠它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