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
一心一意?
邶恒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四个字的。
他这个脏到彻底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做这样的承诺?
都说诺言值千金。
但他这句话呢?怎么都像是不自量力的哗众取宠。
他苦笑一声,额头贴在姜馥迩手背上,心里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可事与愿违的事那样多,他邶恒又有什么殊荣能得来这样的幸运呢?
他只觉得握在掌心的手越发沈重,想要脱离一般地往下坠。
他重新握紧那双即将脱开的手,即便紧紧围在掌心,却还是无法让体温穿透那里传来的冰冷。
他又将手指挪到唇边,想多给她传递些温暖。
但无论他怎么做,姜馥迩那双亮如宝石的双眸都紧紧闭着,若不是脸色青紫,倒真像个熟睡的娃娃那样乖巧,精致。
若是她有出路,这样的年纪又岂会铤而走险,选择这么条凶吉未卜的路?
她一心想活着。
为了躲避父亲追捕,她可以忍受屈辱,一路跟在邶恒身边受欺负。
可邶恒想不通,她究竟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能去和虫王洞穴里那参天的怪物一决高低。
她怕水,就连脚能触底的河都怕成那样,又是怎么决定在那么冷的深窟中,掉头回去捡那块白玉的。
若不是为了那块玉,她或许还不至於奄奄一息。
邶恒在她手上轻轻啄了一口,可就是这样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到畏惧,随即浅尝辄止,生怕染脏一块上好的纸卷似的。
“傻丫头,回去捡那块白玉做什么…”
邶恒语气含着悲叹。
这是他这些日一直想对她说的,可惜姜馥迩再也听不到。
“阿媛的死是我亲手造成。面对那样的她,我无能为力,只能了结她的痛苦。”
邶恒语气哽咽,“阿媛不会希望那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随着他每说出的字,心底都未停止暗暗祈祷,无力挽回的局面令他语气沈重且消沈下来。
“你呢?那么努力地求生,怎么甘愿落成这样?”
即便眼前的少女油尽灯枯,邶恒脑海里涌现的却是姜馥迩紧握利刃行刺他的狠毒和果断。
她眼中涌现出的顽强生命力,怎么能让人相信她心甘情愿臣服於死亡?
可无论邶恒如何呼唤,他得到的唯一回应,只有房内混了死亡气味的枯败烛液味,除此之外,再无生机可言。
残酷的现实终於再次将这个无所畏惧的人打败,邶恒垂头丧气,如同枯萎的花植,再也挺拔不起来。
他用姜馥迩的手遮挡住自己不愿停留的视线。
他甚至鼓不起勇气去面对再无光明的一切,即便他知道查出背后的真相是那样的刻不容缓。
想想即将迎来的那条漫长且黑暗的路,邶恒觉得步履维艰,以至於连信念和决心都被沈重的心情击碎地七零八落。
顷刻间,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更不知这么些年小心的布局又是为了什么?更不知称之为挽救自尊还是报仇?
若为报仇,那意义是什么?
扬眉吐气?还是祭奠逝人?
可他爱的人都不在了,即便大仇得报又换得回什么?
若说是扬眉吐气?
邶恒冷笑一声。
谁还在乎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他努力去寻找姜馥迩手上残留那独一无二的异香,心中发了狂似的想留住她好不容易在自己生命中点燃的那道仓促却明亮的火光。
他深知是姜馥迩的出现告诉曾经那个深陷迷茫的自己,一切都是指日可待;
也是她的陪伴让自己知道自暴自弃的自我沦丧是多么的懦弱和耻辱。
那些肮脏了自己的手段只会让纯洁无暇的美好离他越来越远,就连简单的一句心悦都不敢对她提起。
现如今,这点粲然明光还没点燃就要被黑暗吞噬,他怎么舍得,又如何甘心?
窗外,更夫已敲响戌正的锣音,但曾荣春依旧未归。
邶恒的手掌越发握地用力,丝毫不愿向死亡低头。
这一次,他想为姜馥迩做个选择,就像她在虫王洞穴里自作主张一样。
邶恒终於做下这个艰难的决定。
就在同时,他忽然觉得手下被什么东西灼了下,迫使他撩开她浅色窄袖,看清已蔓延至她手腕的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