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遭遇灭门之祸,多半还遭遇过其他不幸,就该由着她随性些,骄纵些,恣意张扬些。。
至于循规蹈矩什么的,有他就够了。
阿榆猜不出沈惟清所思所想,但见他眼神温软得让她不敢直视,便有些心虚。她强笑道:“我取名向来随意。我小时候还养过一条狗,叫阿丑。阿涂是我捡来的,看他挺糊涂的,就给他取名阿涂。”
沈惟清微笑,“你别告诉我,阿榆这名字,也是随意取的。”
阿榆的真名,明明叫秦藜。从来没人跟他说过,秦家长女有这么个小名。
阿榆,怕是为了提醒祖父榆叶饭的救命之恩,才信口诌来的。
果然,阿榆想了下,坦承道:“的确是我随意取的。”
阿犟,阿丑,阿涂,阿榆……
沈惟清略有点闹心,眼前这样的小娘子,就该如珠似宝看待着,岂能用随意诌来的名字随口叫着?
他轻声道:“不然,我叫你藜儿?或藜娘?”
如她亲人,如她挚友,如她夫婿,唤她父母郑重取的闺名。
阿榆却听得呆住,转头看着沈惟清,半晌方道:“还是……不要了。我听阿榆听习惯了,被人叫藜儿藜娘总像在叫别的小娘子。”
“……”
沈惟清自然不想被她认为在叫别的小娘子,只能道:“那就先叫阿榆吧……”
等成亲后,直接改口唤声“娘子”,也挺顺溜,且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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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审刑院,问起韩平北、花绯然,果然还没回来。不但没回来,他们还另外调了十余名差役前去帮忙。难得有机会一展身手,韩平北自然会将能用的资源都用上,——包括借他父亲的权势使唤人。
在沈惟清的带领下,原来很难一见的韩知院,阿榆立刻就见上了。
这是个眉眼自带笑意的微胖中年人,看着一团和气,不像掌人生死的院判,倒像和气生财的富家翁,要不是面颊眉眼一看就是发了福的韩平北,完全认不出他们居然是一对父子。阿榆怀疑韩知院这笑里藏刀的特质,是传自他的座师沈相。
不论是本朝宰相,还是审刑院知院,都不是那么好当的,对手把他们一脸和气的笑容当了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韩知院显然很看重沈惟清,见他和阿榆前来行礼,立时笑道:“绯然已跟我说过案情进展。若真能查出冤情,对李参政、对亡者都是极好的交待。此次也亏了你带着,平北看着颇有进益。”
韩平北这个浪荡子也算是出了名,只要不去勾栏瓦舍找美人,于他便是有进益了。
沈惟清心知肚明,又要求调出乔父的资料,想借此解开乔娘子身上的谜团。韩知院立刻叫人行文吏部,将乔父的家世背景、任职履历等卷宗调来。
两处府衙相距不远,韩知院亲自发话,故而卷宗很快便送到他们手上。
韩知院略略一翻,便已皱眉,“这个,怕是无甚用处。”
沈惟清、阿榆接过看时,里面的记载极简单,只记了人物籍贯年龄,历任哪些衙门哪些职务,又于何年离职。
与他们早先知道的并无区别,甚至还要更简洁些。
沈惟清皱眉,将卷宗左右前后又仔细看了看,方道:“这卷宗不是原始记载!这些记录格式,是十年前才规定下来的,而乔主事在二十余年前便有了品秩,至少在二十年前,就应该有卷宗记录整理他的资料。”
本朝立国未久,许多律令制度都是慢慢完善建立的,这些官员的卷宗自然也会越做越翔实易懂。但乱世初定,纸墨宝贵,早先的履历必定会留存,继续增补,绝不会就此舍弃。
韩知院显然早已发现,意味深长地看沈惟清一眼,“敢这般光明正大地更改,必是奉命行事。看来他身上有些不宜为人所知的秘密。”
和乔娘子异常丰厚的妆奁有关吗?和鲍廉娶乔娘子有关吗?从乔父丢官而逝,到乔锦树背井离乡经商为生,这对父子并无特别之处。
难道还是和乔娘子有关,或和乔娘子那幅绣像有关?
他苦思之际,并未留意到阿榆的眼神。她的眼底有巨大的悲痛和怨恨一闪而过,但很快用低垂的长睫迅速掩盖出残留的情绪。而藏在袖中的手,不觉握紧了拳。
沈惟清思忖片刻,说道:“官方没有记载,我们可以寻找当年乔家的亲友或同僚,向他们查证乔家人当年的状况。”
阿榆抿了抿唇,忽冷笑道:“沈郎君,若是官家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你也要去查吗?”
沈惟清听她言语尖锐,不由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