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着脑袋,揪着头发,想不通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秦藜的未婚夫,岂是她能沾染的?
秦藜不曾负她,她也不该负秦藜,梦里也不该如此。
莫不是天气渐热,心里生了些燥意,故尔会想着吃些凉凉的冰冰的甜食?
好在此时天已亮了,有杂役循例送了早饭过来,打断了她乱糟糟的心绪。
一碗照得出人影的薄粥,两只冷硬的糙面蒸饼。阿榆固然不吃,杭氏这两日沾光吃了不少好东西,也不屑吃这些了。
但她也算居安思危,依然将那蒸饼好好收了起来,说道:“小娘子必定没吃过这个。
若是新蒸完,趁着刚蒸完吃,还有些面食的香气。若是放得久了,便又冷又干,香味儿散了,便不好吃了。
能拿到狱里给犯人吃的,怕是弄些发霉腐坏的麸面做的,也不知放置了多久,蒸了又蒸,不但没香味,还发酸,发苦,往下咽时掺的麸皮如小刀刮着嗓子,疼得要人命啊。
不过拿水泡一泡,还能咽得下去。”
她又瞥了眼地上的薄粥,“用粥泡着其实还行。但粥也得先尝下。
若只是隔夜的,那算是新鲜的了;或只放了两三天的,虽然发酸,却还有些稻米的甜味,穷人家拿来泡米饭,倒比寻常白粥野菜滋味好些。
就怕拿了不知多少天的过来,那腐臭味能把人熏死过去。若拿那个来泡蒸饼,便连蒸饼也不能吃了。只是若饿急了时,但能果腹,便是好东西。
小娘子这等伶俐人,又有好亲眷好兄长帮着,大约不用吃这种苦头。”
阿榆歪头看着地上她那份薄粥和糙面蒸饼,忽走过去,坐到地上,拾起蒸饼啃了两口,喉咙间滚动,竟生生咽了下去。
杭氏张张嘴,瞅瞅小案旁的食盒,确定里面还有不少前天和昨天剩下的食物。
——哪怕口感不如先前,至少也比囚犯的食物不知强多少倍。
阿榆又看向她那碗薄粥。
给囚犯果腹的粥,连寻常穷苦人家的粗粮粥都不如。除了粃糠,又加了些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谷物,掺着被焖作褐黑色的野菜,腻乎乎的一碗,光看着就倒胃口。
阿榆嗅了嗅,闻到了酸腐的菜味和淡薄的谷香。
她端起碗,像品着醲酪一般,小口小口地饮下。
杭氏:……
在推丞的引领下刚刚赶到地李长龄:……
惊怒心痛之余,李长龄那责难的目光不免看向推丞。
推丞:……
难道哪个不长眼的手下抢了小娘子的饭菜?
他昨日亲自过来送饭,竟送了个寂寞吗!
“阿榆,别喝了!”
见阿榆还在专心喝那不知所谓的薄粥,李长龄再也忍不住低声喝止。
阿榆已将那碗粥喝了一半,闻言立时放下了碗,目光煜煜地看向李长龄。
李长龄是听了她传的话,过来接她出狱吗?
李长龄被她看得懵了下,转眸瞥到角落的食盒,想起阿榆失去味觉之事,顿时猜到因由,哭笑不得。
倒是推丞正急急示意狱卒打开牢门,郁闷问道:“小娘子,是昨日送的吃食太少,不够果腹吗?”
阿榆摇头,“够,很够。”
“那小娘子为何……”
“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尝出这粥的味儿。”
“哦,哦……”
推丞应着她,言语间似乎懂了,但神情分明更疑惑了。
李长龄叹道:“阿榆,你若想试吃不同味道的吃食,还是出去更方便。”
阿榆精神一振,“我可以离开了?”
李长龄含笑点头,“我过来便是接你出狱。既累你入狱,自然要将你好好带出去。”
那边推丞则凑趣地笑道:“下毒之事的确与娘子无关,又有李参政作保,便是江家也不便继续为难小娘子。”
阿榆精神一振,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些食案、食具时,李长龄已道:“这些都不用带了,丢了吧!”
阿榆点头,随手向杭氏一指,“就丢给她吧!”
李长龄看向推丞,推丞立时道:“既是小娘子的东西,小娘子说给谁,自然给谁。”
杭氏见阿榆顺利出狱,又是欢喜,又有怅然,忽听她如此说,不觉喜笑颜开,连声道:“多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
那些食案、坐席、铺盖等物,在外虽寻常,在这艰辛度日的牢狱里却是极难得的陈设了。
如今她只盼阿榆能记得先前说的话,真能为她伸冤,将她也救出这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