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憬闻言,身子猛地一僵。暮色顺着窗棂爬上他苍白的脸,将那句 “我不信” 的辩驳压成喉间破碎的呜咽。
他机械地躬身告辞,宽大的袖口不小心扫落案上未拆封的礼盒,都未来得及捡拾,脚步虚浮着快步离去。
朱憬走出府衙,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
他脑海中一首回荡着兰香的那句话:“漫儿她己经有意中人了,虽与他相隔千里,却心意相通。”
与她相隔千里,还能心意相通之人,除了当朝太子,还能有谁!
想起她前些时日匆匆赶去荣州,他就该知道的。
边城的夜来得猝不及防,朱憬踉跄着进入府衙附近的一间酒肆。
酒肆里的伙计刚要上前招呼,却被他拍在松木桌上的一锭银子堵住了嘴,“给我来一坛子酒,要最烈的那种!”
伙计捡起桌上的银子,喜滋滋地给他取了一坛子最烈的酒,还顺带给他送来了两碟下酒菜。
“客官,请慢用!”
朱憬抱起那坛子,咕噜咕噜往嘴里倒酒。然而,那酒却带着强烈的火辣感,瞬间点燃了他的口腔和喉咙。
朱憬被这突如其来的火辣呛得咳嗽不止,眼泪瞬间涌出眼眶,顺着他俊秀的面庞流下来。
他扯开领口,试图缓解烈酒带来的热量,头上的玉冠也因为他的动作歪斜地挂在发间,往日矜贵的公子哥此刻倒像极了市井醉汉。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淌进衣襟,朱憬望着摇曳的烛火,记忆如潮水翻涌。
沈漫的一颦一笑,仿佛还在眼前。
“她怎么就有别人了......” 朱憬喃喃自语,酒碗重重砸在八仙桌上,震得烛芯迸出火星。
邻桌的酒客投来异样的目光,却被他赤红的眼神逼得慌忙避开。
“原来我才是傻子,为了颗鱼目,竟将手里的珍珠给丢了......”
喉间泛起铁锈味,不知是酒太烈,还是心太痛。
二更梆子响过,酒肆里只剩朱憬一人。
空酒坛堆成小山,他却仍在往杯中倒酒,酒水泼在云纹袖口,洇出深色痕迹。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沈漫提着裙裾向他跑来,他伸手去抓,却只攥住一团虚无,整个人栽倒在满地狼藉中。
伙计战战兢兢地上前搀扶,却被朱憬一把推开。
他踉跄着撞开酒肆的木门,夏日的风裹挟着炎热扑面而来。
朱憬倚着门框,望着漆黑的夜空,突然放声大笑。
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宿鸟,也惊碎了边城寂静的夜。
他跌跌撞撞地往河边走去,湿透的锦袍沾满泥浆,玉冠不知何时遗落,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漫儿......”
他对着湍急的河水喃喃低语,伸手去捞水中破碎的月影,却被浪头打湿了衣袖。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觉己是三更天。
朱憬瘫坐在河岸上,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终于哭出声来。
这哭声撕心裂肺,像是要将这些年的执念、悔恨、不甘,都随着泪水一同宣泄。
夜色中,他的身影孤独而凄凉,与昨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判若两人。
朱临渊早上起身,才惊觉儿子一夜未归。他一开始以为儿子还在府衙忙碌,派人过去打听,才知道他昨日早就离开了。
他担心得不行,赶忙派人西处寻找。
朱家的家丁寻了半个多时辰,才找到躺在河边醉的不省人事的朱憬。
沈漫得知朱憬醉酒的消息时,正对着案牍上堆积的公文皱眉。
当衙役支支吾吾说出朱憬醉倒河边的事,她手中狼毫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出深色的晕染。
“知道了。” 她语气平淡,继续提笔批注,仿佛那不过是边城每日都会发生的琐碎小事。
待她忙完回到府衙,己是午时过半。
兰香坐在檐下,手中折扇无意识地摇晃,见女儿回来,猛地站起身:“漫儿,你可听说了朱少爷的事?”
沈漫净手的动作微微一顿,“不过是喝多了酒,睡一觉便好了。”
兰香看着女儿紧绷的下颌线,叹了口气:“他昨日过来看我了,还跟我说起想要娶你之事。我一时嘴快,将你有意中人之事告诉了他,他才......”
“娘,您没说错什么,不必自责。” 沈漫的声音平静,看不出一丝波动,“我与朱憬早己是过去的事。”
兰香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娘知道你要强,可有些话憋在心里,终究是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