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上司还批准,次数多了,陈贤实在担心会丢工作。
所以说是请假,其实是在家办公。照顾高明的空隙里,他都埋头在电脑前,不是开视频会就是改模型,连做饭的时候,都要肩膀夹着手机和同事沟通进度。
风言风语没少听到,经济形势不好,上面也不再讲人文关怀,一再施压。陈贤实在忙不赢了,向公司申请了调岗,一边忙,一边等待新部门走程序通知面试。
一直躺在床上,高明根本搞不清楚今夕何夕。他对於时间的概念,来自於陈贤会穿着和上一次不一样的衣服吻他——以此猜测又过了一天。或是来自於陈贤和护工合力把他抱进浴室冲澡,因为这时他才能知道,又到周末了,自己又活过了一个星期。
尽管稍微一动就很难受,但洗发水甜丝丝的味道总能让他开心一点,香波揉搓出的泡泡,也比擦身的毛巾温柔得多。
可他什么都回应不了。每每陈贤帮他擦干身上的水,用浴巾裹起,抱着他准备给他吹头发的时候,他都虚脱得昏睡过去,连朝他笑笑丶说几句话都做不到。
直到第二期化疗也结束了,高明才有精神了一些。
但清醒的时间多了,他心里却更难受。
陈贤的声音真好听啊,尤其是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特别轻柔特别温和。
但他好像好累。
他和护工把房间里的电脑桌搬走了,支了一张行军床在那个位置,他们就交替睡在上面守着自己。确实是能一睁眼就看到陈贤了,可高明不舍得他这么辛苦,用仅能移动一点的手臂想把他推走。
“去休息啊……”
“我有休息过,高明。”陈贤会接住他的手安慰他:“别担心我,你睡着的时候,我也有补觉。”
可这么说着的他,明明挂着那么重的黑眼圈。
他明明有接不完的电话丶开不完的会丶还有收拾不完的自己带来的麻烦……
快好起来啊。至少恢覆到能自己撕开纸尿裤,能自己握住汤匙……
就一只手也好啊,再不济,两根手指也行。
一想就急,一急就紧张,手脚乱颤又喘不上气。
“别乱想,会好的。”陈贤总是这么说,还会吻他。
一转眼到手术后第三个月了,家里那些气球早就漏光了气。
高明终於可以坐起来一些,他们约了社区的康覆师上门来给他做覆健。
他的左手还能动,但就也只限於能动。
又是捣毁人自信心的覆健,这次变成了就半躺着玩积木。
三岁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他一个三十岁的人做不到。胳膊被拉起来按摩,然后在小桌板上摆好。可从桌面上拾起扣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做不到。
高明急哭了无数次。手术前答应陈贤的事,恐怕是完不成了。
那枚戒指就放在桌板上,手指被摆好位置,动一下,应该轻易就能拿起来。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已经是最灵活的了,却还是把握不好方向和力度,多少次戒指从桌上掉下去,甚至滚到床底下,还要陈贤趴下去捡。
好恨自己。高明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不听话的手,一会又去盯着那戒指,感觉比起用手,这样盯着用意念移动它的可能性或许还更高一些。
“累了吧?不练了吧。”陈贤说着就要收起来。
“放回来!”高明气哄哄的,声音带着哭腔,右手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陈贤赶忙把戒指又放回去,握住他瘦弱又在拧着劲的手臂按摩。
高明把眼泪咽回肚子里,屏气凝神,颤颤巍巍把左手擡起一点,压住那戒指,蹭着拖到小桌板边。他急得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戒指,笨拙地向自己的方向扯了下手,用蜷着的剩下三指,勉强接住了它。
“好了好了,高明,真棒,成功了。”陈贤早就看得心焦,赶快从他手里拾起来,给自己戴上。
“作弊,不算数的。”高明自暴自弃地把手拽着扔到身上。
“别急,别急,乖啊,慢慢会更好的。”陈贤凑近他,擦拭掉他眼角急出的泪。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陈贤被他问得心酸,哽了下才道:“我信啊,你看你现在吞咽和讲话都比以前好多了。”
“比以前……”高明咬着自己的嘴唇,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重覆。
陈贤坐在床边看他,有些不知所措。
初春温和的日光如池塘的水一样照在高明脸上,却像要把他仅剩的惨薄血色也赶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