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不大对,又出声喊我。
我思绪覆杂地看他一眼,笑道:“我也有件事,午饭后来问你。”
他迟疑地拽住我的衣袖,乌黑的圆瞳满是担忧。
“不是什么大事。”我敛了眼底的笑意,缓缓将袖子从他指间抽出来,再不管他,扭头喊来桑鸠。
既然如此,有些疑惑我不如一同问清楚,临到终了也能安心地走。
桑鸠应声,怯怯地快步至我跟前,先是望了一眼温辰,随即立刻垂下颅去。
我将双手负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领着他朝人烟稀少处走。
他默然跟在我身后,想必是心里害怕,我转身时竟见他的手在身侧微微颤着。
他虽服侍我,却比我还要年幼一岁,自然也会害怕。只是他也许不知道,我在武英殿被沈澜逼迫时会怕,嫁给万明君王时也会怕。
“桑鸠。”我叫他。
“嗳。”他虽口中答应,身子却俯得更低,像是在给我鞠躬。
“你不必怕,我只是有些疑惑,须得问你。”我懒得将他扶起身,索性就让他躬着身子,“你在太后身边这么久,可知道她每日给我的药里,都添了哪几味宝贝?”
他因长途跋涉而毛糙的发丝在阳光下化作茸茸的一团,随着头颅微微抖动着:“奴只认得雀卵丶鹿尾等物,旁的……似乎还有丹砂白矾一类的石粉,其馀奴也不认得了。”
“丹砂丶白矾。”我理了理袖子,道:“还有雄黄丶曾青丶慈石,一并磨成粉状,日日混在我的药碗里,是罢?”
“公子恕罪,奴只知道是石粉,实在辨不清有哪几样,奴该死!”桑鸠双膝一软便跪倒在我跟前,唯恐惹怒了我。
他是奴,字也只识了寻常要用的几个,自然不曾读过那些歪门邪道的小本,也不晓得五石散这样的禁药。
难怪我每每饮罢药后便体热滥情,事后又总觉疲乏无力,原来皆拜它所赐。
“无妨,你且起来答话。”我伸手出袖,略俯身虚扶他一把。
桑鸠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我掏出丝帕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他立刻又身子一软跪下去了。
“奴……奴还是想跪着。”
“我再问你,平日里给我煎药的是谁?”我拢着袖子,任由旭日将我的影子拖得像个前朝的陶俑。
“原本是个叫乔奴的,不知怎的过了小半年便得了怪病殁了。来替他的叫阿善,也是过了没多久便病了。来回换了几轮,后来都是由奴煎的。”桑鸠老老实实道,“公子是疑心药有问题么?”
何止疑心,那药定然有问题。
砂剧毒,哪怕每日只食一丁点儿,积年累月下来也会毁了身子,何况我用了这么多年,早已不知内里虚耗成什么样了。
至於那些煎药的宫人,长久地吸食文火灼烧时混到空中的毒气,怎可能不丧命呢?
八宝殿,当真是个蛇蝎窝。为了撮合我与沈澜悖逆祖德,不惜使出这样的毒计来。五石散一旦服下,馀毒便会沈积在体内,直至杀死饮药者,即使华佗再世也无药可医。这自然证实了我不过是太后用来扳倒沈澜的一枚棋子,若他倒了,我即是用完就弃的废卒。
就算当日事成,沈澜圣誉受损,我身败名裂,太后也绝不会保我。 若自那以后我的身子每况愈下,抑或是她径直赐我一盏鸩酒叫我一命呜呼,再以我之死让朝中党羽大做文章丶在朝堂上声讨沈澜,顺势将他拖下皇位,自立为帝临朝称制……比起护着我这弃子,此番倒更像是太后的手笔。
我暗自忖量着,忽而心中一惊——
我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难不成是我给高武用了毒,便觉得凡事都需一盏毒酒来结果么?
可我偏又觉得这些事情如顺水行舟,连贯合理得厉害,仿佛事实当真是这样,又或是太后本就这般做过。
她能使此计,无非是因我与沈澜有血缘之亲,他又着实对我有些心思,才能给朝中大臣们营造声讨之机。而她也的确想要除去沈澜,自己把持朝政,祸乱大渊。可究竟是哪里让我觉得不对呢?
我拧眉不语,桑鸠亦不敢多加言语,一时静默,我的耳边只剩下凛冽风声。
那风呼啸而过,拨着我松散的额发,亦吹散了我的思绪。
我闭了闭眼,暂且将这些心思放下。既知她要害我,她的药我不饮便是,之后再请御医好好调理,兴许还能活得长久些。
现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去,”我对着桑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