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交心
“那年我在渊京,听得流言纷扰丶甚嚣尘上,自知拖你入地狱。”伽萨眼神晦暗,目光遥望过数年,仿佛置身华灯初上的长宁街,“虽有悔恨之心,却因势单力薄,只能从长计议。”
“不想一盼多年,渊人竟将你养成这样。”
我垂着双腿,整了整凌乱的衣摆,“渊国以天下民膏养我。”
“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么?”伽萨起身,一片阴影压过来,仿若蔽日乌云,“那么我说给你听。”
“你们大渊国的天子,早对你有非分之心。”
他一句话让我心里猛地一沈,血液涌上颅脑,我颤声道:“你住口。”
“太后为报灭族之仇,将你作棋与他周旋;你的嫡母刻薄寡情,未对你尽半分母亲职责;至於你的兄姊……”他滔滔不绝,言语像一把捅破窗纸的尖刀,将我伪装的皮囊划开丶剥去,剩下血淋淋的伤口。
“住口!”我“腾”地站起身,心中的稳静全然化为了乌有。他远在晟都,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遭哥哥欺侮却不敢还手,遭高门显贵耻笑薄待却无处辩驳,在渊宫里当宠奴教养也不能自主。”伽萨攥住我的手腕,目光灼灼,“如此种种,你倒觉得是厚待?”
我挣不开他的钳制,只能崩溃道:“你闭嘴!”
他应声而止,松开我的腕。我在拉扯中猛地失去了力量,接连后退两步,后腰不慎磕在桌沿上。我弓着腰,右手死死按在心口喘着粗气,胸前起伏剧烈得像涨潮时的海波,哗然冲上突兀岩岸,拂去几颗沙粒般轻巧地卷走我仅剩的一丝尊严。
我肮脏丶丑陋丶懦弱地暴露在他眼前,他亲手给我添上的光环被无情地捏了个粉碎,落了一地残渣狼藉。
“你要做什么?”我揪住他的衣襟失态问道,“伽萨,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仰面悲戚地盯着他的眼睛,冷哼道,“你把我关在这里,想用这些事逼我与你苟合,仿照我那个疯疯癫癫的皇叔用计胁迫,是不是?”
我将他的衣襟攥地皱乱一片,踮脚贴到他耳侧笑道:“少做梦!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得逞!”
伽萨微微侧过脸,温热的薄唇就贴在了我的额角。我似是被火燎过的荒草,哆嗦得一瞬便枯萎丶消泯,直至化作一捧馀烬。
“倘若渊人不肯爱你,”他深吸一口气,将我的手轻轻从衣襟上剥离,握在掌心之中,“我来。”
这句话字字分明,却震得我心里唯馀一片茫然。
我被他扶着坐回桌前,一盏清茶呈在面前。茶汤清莹,香气凛冽,是渊国特有的白梅衔春。浅酌一口,晾过的茶水润过喉肺,我心中燥气有如入雪的炭火,熸灭得只剩一团雾。
这世上没人要你。这是我幼年在王府时,王妃说得最勤的一句话。
时隔多年,她仿佛仍就站在那处暗角,纤纤长指直指我狞骂。 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哪怕十个王妃齐口骂起来也不会刺伤我分毫。可“爱”这个字自他口中念出来时,我心里还是冒出一股酸楚。
“这些事都与你无干,也不必你来做什么,二殿下。”我搁下茶盏,口中依旧梗着,只是眼底翻腾起一阵酸涩。
我长叹一口气,泪珠不争气地顺着眼睫往下淌,“你不必与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我没有旁的能力,只会拖你的后腿。”
“若是我执意与你一同呢?”
我奋力摇摇头,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我帮不了你。”
伽萨脸上少有的温和舒展,嘴角甚至噙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他照旧坐在我身侧,徐徐道:“若非我,你不至於沦落至此。不过我倒是奇怪,经过这么多事,你心里一点也不恨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谈恨不恨?人皆道我是笼中之鸟,供贵人养来取乐罢了。”我支着头,屈起指节揉按隐隐作痛的额侧,声音不自觉又低矮下去,“我既无一技之长,又有什么底气来怨恨旁人?”
渊国是笼,渊宫亦是笼,王府更是一只笼子。我从小活在这重重牢笼之中,当真成了一只辗转各方的鸟,飞不出丶逃不掉。
“我倒是觉得你很好,只是不知为何你总是妄自菲薄。”伽萨正色道。
闻言,我嗤笑一声,想起先前所闻,心道他实在是装得好,“不过是一塌糊涂。”
伽萨一楞,随即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这晟都之中的勾心斗角,同渊国是不一样的。万明人,喜欢快刀斩乱麻,万事往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