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他,我是知道的。”我答。
“嫂嫂心中还怪我。”伽殷缓缓踱步至我跟前,不起波澜的面上终於露出一丝曾经属於小女孩的撒娇颜色,“嫂嫂,我知道你最宽宏大量了,就原谅我罢。”
话已至此,我若是再不说“原谅”二字,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伽殷的本性并非那般蛮不讲理,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了。她那时尚不成熟,几个哥哥打得两败俱伤,曾经呵护着自己长大的兄长更是危在旦夕,她岂能不慌张呢?
再者,不论处於什么原因,如今伽萨都已将大权托付给了眼前这个姑娘。若是我还令她心上记挂着这么一件小事,若是扰了她的思绪可就不好了。
念及此,我深吸一口气,浅浅勾起唇角,道:“好好好,我如今说啦,我原谅伽殷公主,还请公主宽心。”
“那嫂嫂如今还会待我如亲妹么?”伽殷公主拉着我的手,亲昵地凑上来。
亲妹?原来在她眼里,我的种种举手之劳都是待她如亲妹般的表现。
我心上不禁涌上一股暖意,点头应了。
“那是自然。”我道,“我既然是你的嫂嫂,自然要把你当亲妹妹看待,才对得起公主喊我的一声‘嫂嫂’。”
伽殷“咯咯”一笑,松开手与我并肩往回走。
蓦地,她又道:“嫂嫂,其实我这些日子知道你为何事在烦忧。”
“哦?”我心下暗暗想着,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些,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嫂嫂,你放心,我叫人去探过百姓们的口风了。”伽殷提着灯笼,烛火将我们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贺加诸人自然不用说,就连万明人里,大家都早已视你为真正的王后,就算渊国真的送了个女人来,我们也定然不认她的。”
我苦笑一声,心知这些事不是认不认便能解决的,低声道:“我如今,没有旁的想法了,迈过眼前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
“嫂嫂?”伽殷有些不解,尾音也拖长了些,“你不会是要给那女人让位罢?就算你同意,王兄也定然不会同意的,就算他同意,我也不会认那人作嫂嫂。”
我点了点头,纵然胸中有万千思绪,口中也只能说:“多谢公主如此相信我。”
伽殷口中仍嘀嘀咕咕地说着,如同夏日里的雨打荷叶般嘀嗒不尽,我的思绪却早已飘远了。
我本就明白,伽萨如今站在了这样的位置上,是万人之上,亦是囚笼之中。他所想丶所做,都要被这个国家所制约。
倘若真有一日,他为了万明而迎娶他人,我心中自然是万般痛苦,却也不会出言责备。我与他俱是生在王权的漩涡之中,想要将一人从中拉扯出来已是无比艰难,何况我与他皆在其中,就连彼此靠近也是奢望。
或许我会恨他,但我绝不会怪他。
伽殷尚且在为我打抱不平,我只能随口拈来一个话头将她引开:“我方才说起王上想要公主监国一事,你似乎有些欣喜?”
闻言,青涩未完全褪去的那张面上露出了一瞬的娇羞。伽殷低声道:“我娘唐夫人从前总说女子无用,我这小丫头片子更无用,唯有王兄肯私下里将治国之道丶古史通典都讲与我听。如今王兄肯将此事交予我,我自然很是开心,也叫那些人好好看看,我这女儿家问起政来,总不会比他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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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至寝殿,我虽困倦,仍强打着精神坐到桌前,将那封信从袖中掏出来细瞧,一同带回来的还有那枚宫令。
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信下端的空白之处,我左思右想,都觉得这处的纸要比别处更脆些,也更不平整些。
难不成是……
突然,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忙将近手的一盏烛火挪近了些,擡手将那信纸置在火焰之上。不多时,信上被隐去的墨迹果然缓缓呈现了出来。
“吾妻眠眠,若王都生变,万不可久留,携此令牌速速出宫,不必念我。”
那凌乱的字迹,写得竟是这样一句话。
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心中先是一阵惊讶,未几便窝火起来,以为他实在太不信任於我,直将我当做那等贪生怕死之徒!
可渐渐地,我心中又有些戚戚之感,只能倒了一杯冷茶饮入喉中,将乱绪都和着凉水吞入肚中,将怨气都往远在渊京的沈澜身上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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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还算是风平浪静。一晃半个多月过去,纵然起初有些手忙脚乱,眼下都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