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婚嫁之事,万明不缺好儿郎,不过还得问问她的意思。”
忽地,我想起一人,窃笑道:“你说你那三弟招蜂惹蝶的,若是见着她当如何?”
“他?他那副懒怠模样,成日里眼皮都不愿睁全了,独我令他做些什么事时才肯有几分正色。且你们渊人都讲究门当户对四字,伽叶替我做事这些年污名在外,恐怕不成。”伽萨看了看我画的那一笔,“画画呢?”
我不悦地哼了一声,“万明的字便如画似的,这儿一弯那儿一圈。”我对着他方才写在一侧的字比划许久,捏起纸的对角递到他面前,“喏,这不是一模一样么?”
伽萨宠溺地叹了口气,擡掌覆上我的手背,握紧了那支笔。他写渊文还不至於多好看,万明的文字却行云流水中锋芒毕露。笔走龙蛇,剑锋似的划过纸面,成了个凌厉雄健的“诛”字。
我端详了片刻,提笔斜着在那字上一划,“这字不吉,不可写。”
“眠眠既要问政,要用这字的地方多着呢。”伽萨满不在乎道。他一手绕过我撑在桌上,一手握着我的手,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
夏日衣衫薄,万明的服饰又向来遮不住胸膛,仿佛身躯赤然相碰。我身上莫名地热起来,侧脸看去,他正也歪着脸端详我,眸子里含着几分燥热又疏懒的笑意。一时间,我脑中空白起来,随之便是胡思乱想。
馀光扫过一旁侍奉的奴,我面上倏地一烫,僵着脖子把脸转了回去。
从前读话本时,总觉得那些白头到老的夫妻到最后都成了得过且过的亲眷,如今才知并非如此。或有一日不再如烈火般灼烧,但彼此之间总能在无意中觅得一丝猝然的爱意。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伽萨覆在我手背的手垂落了,搭在我腰际。他玩笑着,“是为夫写得太好看,将眠眠慑住了么?”
“从前只听美人能闭月羞花,不见佳字羞美人的。”
我搁下笔,附和道:“是呢,若是某人的画能写得同字一般好,那才是万事大吉了。也不至於画个杆子当美人,画个树墩当月亮。”
伽萨搭在我腰际的手骤然收紧,手指在我腰侧一挠。陡生的痒意叫我浑身一颤,瑟缩着肩头就要躲,反被他牢牢抱在怀里挣脱不开。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直挠得我笑到喘不上气,身子无力地倚在他胸口,一副任由摆布到模样。泪水蓄在眼中,随着身体的颤抖,几下便滚落下来。我张了张嘴,半天才喘上一口气,连忙求饶道:“好伽萨,你饶了我罢!”
他不肯就此作罢,便得寸进尺,“我是个只知道画竹竿和树墩的粗人,也不知道什么怜香惜玉。”
“哎哟。”我艰难地转过身,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我说错了,我再也不说了,好不好?你画得最好看了,此画只因天上有呢。”
伽萨的眼角微微翘着,偏还要假意绷着脸。我心底偷偷“哼”了一声,口中左一个“夫君”右一个“阿莱加”地念道,凑在他面前亲了又亲,才将他强行抿住的唇哄地向上勾了勾。
“就知道叫我哄你。”我见他松了手臂,连忙钻出去,跑开几步做了个鬼脸。
伽萨不追,只是靠在桌边静静地看着,双手环抱胸前。
“我就是喜欢眠眠缠人的样子,”他笑着,“可爱得紧,也活泼得紧,像从前天真烂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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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伽萨在御前下了诏令,邹吕一党仿佛摸清了风向,缄口不再多言。而伽萨又抛了个肥差至他们之间,数位文官为此争得头破血流,再借机贬谪丶外调,一时瓦解了邹吕一党半数的门客。就此,朝廷暂且安分了一阵子。
不过也仅有短暂的一段安宁时日,灼日的烈阳刚消退几分,邹吕便飞快地重振了旗鼓,仿佛在赶在秋风起前再次束住我的手足。只不过他此次未曾直接将矛头指向我,而是奏了民心不稳一事。
起因,是伽萨将他的一位门客调了外任,赴任途经蜃渠一带时,那人回禀见诸城俱立了掩面的人像,恐怕有人刻意扰乱民心丶其心可诛。
我立在殿后,听着前堂的朝官议论纷纷。
邹吕并未亲自开口,而是由下属的若干小官为其喉舌。我隔着珠帘朝那殿上望了一眼,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伽萨因先前之事对他多有不满,而一旦张口就会遭其斥责下迁,久而久之便也无高官再多言。而堂下品阶较低的言官则不同,一来是位阶太低降无再降,二来他们的鼻子比狗的还灵,未必嗅不出此前伽萨有过动摇的时刻。只要能劝动新王,便是为自己多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