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念
男人未接话,尹曼凝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然而不过片刻便听到了一阵微促的脚步声,眼前一荡,一个美妇人掀帘而出。
只是在看到他们二人后,眉梢愉意却是瞬时湮下,脸上也慢慢变得无甚颜色。
“你父亲呢,他为什么没来?”
这就是外祖口中的好多了,男人眸色浅淡:“他不会来。”
“明明说了他会来的……是你不让他来的,你为什么不让他来见我,他是你的父亲,我怎么会生出你这般狠毒的儿子……”
短短几句话来往,眼前那张未见多少岁月催折的容貌却极快地扭拧了起来。
纵是心中有过准备,尹曼凝还是不禁生了些愕怔,如此情状,简直如几世深仇一般。
“他是想见我的,他怎么会不想见我呢,他以前天天都要与我在一处的……”美妇人擡臂直指面前的男人,已是满脸泪痕,“是你,是因为你的出生,他才会不见我的,才会去寻他人的,都是因为你……”
这些话已经不知听过了多少遍,纪玉怀只是将身边人往后侧遮了遮,为了遵礼,他这位着实无辜。
“清清先在外面等我,好吗。”
触及男人无甚异色的神情,女人犹豫了一息,点了点头。
站在门外,屋内的对话变得模糊了许多,可方才那些言语和画面却愈发深刻了。
显然这位纪太太将自己的身心痛楚全数归在了他人身上,却对伤她至此的那人仍是意重不渝,甚至企图重获那不再覆来的馨蜜过往。
视线中一叶青竹缓缓落地,尹曼凝想,她未曾见过这种模样的情意。
不像是她父母那般的濡沫不悔,也不像是她听说过的深宅纠恨,细细认来,倒更像是无法自控般地沈湎於那段怨缘之中,日覆一日地伤人伤己,看着着实让人心头紧缩,那微重的跳动,仿佛是在提醒她什么一般。
压下心绪准备去周围看看,庭院外一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尹曼凝脚下微顿。
自顾自地说了许久,正间内的妇人不知是不是用光了力气,撑在罗汉床上楞坐着。
仿佛已经见过了千百次一般,站在原地的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妻子备好的礼品放在桌子上。
“她叫曼凝,雁陵尹家的女儿,是我的妻子。”
“往日便罢,今天您吓到她了,若是之后不巧让她碰到您又以死相逼,”背着光线,男人的神色隐在模糊的暗影中,“我便杀了纪宁。”
语气温缓,双眼无神的妇人却不觉颤了颤嘴唇。
转身离去之际,身后传来一阵喃喃:“妻子……我才是妻子,我才是他的妻……”
男人脚步未停,将所有声音关在了木门之后。
“尹小姐,少东家出来了。”
纪琼音笑了笑:“我该去给太太送饭了。”
站在侧厅外的屋檐下,尹曼凝看着那个端着木盘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朝着正间的房门靠近。
或者说,朝着她的丈夫靠近。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分辨出什么。
方才的装相着实显见,不知是不是因为无甚可失,且觉得她一无所知,这位纪大小姐倒是一改之前的疏离,就着屋里那位便提起了在纪宅的年少时光,不同於外界以为的分隙,内容皆是温情,便是与她丈夫的一个擦肩而过,都能讲述得亲暖非常,倒是与在外的博文名号颇为相称。
明晰至此,然而胸口的异样却仍未消退,耳听到和眼见到总是有些不同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她变成了屋中人。
竹林中盘旋的风声渐停,女人将被勾下的发丝缓拂至耳后。
那可真是,让人害怕极了。
神思拢定,眼前虚象消退,她看到她的丈夫在向这边走来,而那人那木盘,已是被挟至庭院了。
“她碰你了吗?”
“没有,只是寒暄几句……听守卫说,是外祖应允她来送饭的。”抚上贴在脸侧的手,女人眉间微蹙,“发生什么事了?”
已经有了些猜测,纪玉怀揽着人往外走去:“其它事小,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江宅东苑里,坐在上首的江太老爷看着跪在堂下的男男女女,眼底惫沈。
不多时,外面疾步进来一个随从:“表少爷说,都交由太老爷您审便是……包括纪大小姐。”
这一审便是许久,待这边府医已经诊了两轮,元顺来禀说是还没问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