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概是玉绫说出口的话杀伤力太大,直到校车停在展厅前的广场上,丸井依然是一副蔫蔫的模样。有意要躲开仁王雅治的雨音在车尚未停稳之时,便当机立断蹿到车门口,当头先锋般闷头闯进展厅。
在展厅内已经快速移动了好一会,她才瞥见男生耀眼的银色头发夹在人群里慢慢地移动着。隔着透明的玻璃墙,略微的反光让她看得并不清楚,倒是垂头耷耳跟在队伍最后的丸井极好辨认。看样子,丸井防御技能冷却的时间尚未过去,顶着一头活泼红发的男孩儿少见地消沈,在幸村玉绫身旁走一步退三步地挪动着。
雨音转过头,和迎面而来的真田君擡手打了个招呼。走到墙壁被各种书法卷轴遮掩大半的大厅右侧,她直接向游客最少的偏厅走去。几乎同时,背后热浪一般袭来的嬉闹席卷了室内所有的安静,然而热闹不过两三秒,大厅便跟影碟机被掐了喇叭似的,陷入了诡异得令人汗毛乱竖的安静。
她侧过身,只见一群身强体壮的大好男儿恭恭敬敬站在真田弦一郎的面前,温顺得像家养的兔子。迎脸对着黑面神的切原梗着脖子急急辩解,声音压得低低,隐隐约约还有几句“不关我的事,都是仁王学长——”胡乱飘进雨音的耳蜗。虽然看不到真田的表情,但她可以推测。能让切原慌乱至此的真田君的反应,一定让人愉悦不到哪里去。
一等真田转身,以仁王雅治为首的祸害顿时炸了锅,尽数以无声的方式笑得东倒西歪形象全无。数秒前还端重肃穆的书法展厅,瞬间变成彩色的喜剧默片,就是大半边身子已经跨进另一个房间的雨音,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们就是这样的男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能将所有正儿八经的场合都改造得面部全非。尤其是位於正中,竖着中指笑得正欢的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儿在她看来比什么都要深刻。
就好像永远都能那么开心一样。
永远都不知道忧愁如何书写一样。
永远都能把门牙亮出来晒晒太阳一样。
就是那样魅力的他,她失去了和他站在一起的能力。无论是作为同伴还是恋人,她都没有办法再迎着阳光看着他的面容微笑。
在仁王雅治觉察到她蓦然的注视之前,雨音就狠下心撇下目光,低着头向里走了好些步。
偏厅游客虽少,三三两两却也络绎不绝。这次的书法展会听说很是着名,展出的墨迹都是神奈川县书法协会数一数二的作品。卷幅上的墨字,或者隽挺清秀,或者收放有度,无论是清邃奇逸,还是笔力雄厚,都轻易能让访客咀嚼再三丶不断回味。
走进这一间,多半还是想着不要和他正面相遇的原因——伤心的理由她不会嫌少——但展示的墨宝却没有因为来客较少而失掉半分神彩。尤其是正中竖挂着的四十六个行楷汉字,浓墨蘸在纤尘毕现的洁白纸张上,正是宋朝柳永的半阙词作,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明明是柳永形容羁旅行役之苦丶表达强烈思乡之情的词。只取出上半阙时,竟也透露出意味深长的愁绪。
天水之间飘洒着淅淅沥沥的秋季暮雨,洗出别有一番滋味的凄清凉秋。残风霜河,馀照晖晖,万物衰减无尽头。时间的远方并没有什么病树前头万树春的希望。迫在眉睫的,是落了旅人一身的冬雪,同样落尽了残缺不全雕零枯落的遗憾。
或许,美好的事物都会随着时间一并流逝。相比而言,无声无息丶片刻不停的滔滔东逝水,横亘了历史数千年的时间和空间,才会被称作永恒并一直这样流逝下去……
永不再有回头的机会。
“哦哦,雨音,你在这里!”
捞着了救命稻草一般,丸井文太一头猛扑过来,紧紧抓住了正对着柳永那半阙词发呆的雨音的手臂,忙不叠地献着火辣辣的殷勤。迎上当事者懵然不知的迷茫眼神,他小心翼翼地四周环视一圈,又压低声音重覆地说:“雨音,你想知道全部正选的题词?怎么不早说,我帮你搞到啊——”
大脑灰质白质和神经质已经搅和成一团的雨音,机器人一般地重覆了一遍文太的话,不解地看着依然死抓着她不撒手的同伴。直到后者见她领悟无能,急之又急地捅破那层窗户纸,直白地说:“喂喂,刚刚幸村桑说要是我帮你搞到,你就会帮我重新写一副题词的——上次听雅治说你的毛笔字很好看,雨音,你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