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敖晁谏一生最恨“天才”二字。

他自五岁习武，长至十二岁在众多旁系中被选为家族紫龙刀法传承者，待他二十岁功法大成被誉为家族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热烈的掌声丶爱慕的视线丶嫉妒的低语，一切的光灯开始聚焦於他身。但他在接受众人的目光时，始终以最严格的要求规束自己，每日每夜丶每分每秒都是他追赶自身的宝贵机会。

再痛苦的心法他都会不眠不休地修炼，再伤人意志的重武他都会不知停歇地挥起。人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那些赞扬的声音永远不会停歇。

所以江湖上的长辈们看见他都说：“敖公子不仅天资甚好，还比旁人努力得多。”

努力吗？他还挺喜欢这个词的，这是对他那些痛苦又漫长的时光所做的最好总结，他这一生如果仅仅被努力二字所囊括也不无不可。事与愿违，但是凡人的幻梦总是会被轻易击碎，一切终结在二十四岁，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天阙大会，也在那里，他见到了十二岁的姬照。

在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双膝跪地，那引以为傲的龙刀直直插在圆台之外，观阵人们讨论的低语化作浪潮几乎要把他淹没。只有半个他高的少年站在面前低头望他，少年身体投下明明那么小的阴影却像永远无法逃出的黑夜，他怔楞地擡头，只能仰望少年那慢慢收回的手指。

从那以后，鸣雀宫姬照，是公认的天才。

也是从那以后，敖晁谏听见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只有——“敖公子甚是努力。”

他拥有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不多不少的资质跟所谓的努力罢了，跟\&“天才\&“相比不过是与蕓蕓众生相同的仰望者。敖晁谏在之后的十馀年依旧在努力，努力触摸那个少年的衣袖，努力看清他那有些疑惑又索然无趣的神情，努力摆脱那缠绕他四肢的无边黑暗。

可是他失败了，敖晁谏这一生都未去喝过风花幻景，因为他知道他无法让那日在武台上双膝跪地的自己再次站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朱雀，所以在他偶然喝到那从南方地界送来的酒时，那素来端庄的龙鼎庄主竟然在客宴上笑出了声，笑声颤抖又满怀恶意——老天爷终於给了他这“努力”的人一个机会。可是这个机会是否又成了一个捉弄他的玩笑？姬照倒下的样子他想象过无数遍，可是从未想过偏偏——偏偏——

是另一个“天才”打败了他。

“姑娘，所使拳法甚是新奇。”他抽开长刀，那尖锐的目光似乎要把面前的少女给完全碾碎。这个年纪的少女便能打败暴走的姬照，不过数年，这个江湖怕是都会将她供上神坛，他可不想再换一个人仰望了。

“敖晁谏，我可没听说要跟朱雀之外的人斗。”身边有人皱眉望向他。

敖晁谏根本没回头，眼底却满是轻蔑：“这是必须的。难道同道想留下她给其他派说我等故意在外等候朱雀滥杀无辜？”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无异议。他们从密谋用最卑劣的手段夺取不属於自己的权利后，一切的正义都成为记忆中的符号，那一点所谓的良心在绝对要贯彻的谎言下完全消失不见。

敖晁谏看着咬紧牙齿的少女微微点头，两边的人影唰地冲了出去，玄枪玉棍在还未熄灭的火光中扬起恐怖的气压，站在中央的少女没有动，气浪挤压她留下的血液，她完全骨碎的左半身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再次升起，双拳带着咆哮的雷鸣直面玄枪玉棍。

轰！轰！

是没有停歇的轰鸣，少女在击退两人的瞬间直冲向敖晁谏，完全绷紧又几乎破碎的年轻身体带着无边的压力指向敖晁谏面门。在那一刻，敖晁谏恍惚能听见千万道奔腾的惊雷从四面八方劈在他耳旁。少女身上的血液溅在他的身上，是几乎滚烫的意志。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心想。

枪尖再次刺向她后背，长棍毫不犹豫打在她的左肩，躯体受击的声音毫不间断，不知名少女在下一刻望向敖晁谏的眼神再次变化。另外的长兵短武也加入战场，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其他门派即将进入内院。

这么重的伤，神仙也救不了，为何还在战斗？敖晁谏提刀迎了上去。

那不知其名的少女站在院中，面前是武林成名久远丶最顶尖的十数位高手。其体踏火光而来，其声响彻云霄，似乎要唤长风降神雷，没有后退一步。像是最残酷又最光芒四射的画卷，年轻灵魂不断地燃烧仅剩的生命，她的身体已经再无任何支点，但是那十根手指却是从十万重天外降下的神罚。

“为何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