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师父,看见弟子筑基,是必要有所赠,再添上几句鼓励的话的。她那时候却只避他如蛇蝎,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如今,却再等不到他金丹,好补上这个遗憾了。
侍童们来得很快,问道峰虽大,但至今只师徒两人,侍童一共不过十几个罢了。
她坐在外间上首位置,侍童们排排站好,皆垂首而立。一个为首的上前,战战兢兢地汇报:“禀真人,人均已来齐。”
她擡目扫视一圈,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洞府内一片沈凝。
剑修惯来走的是刚猛直接的路子,她甚至懒得开口盘问,素手一张,为首侍童已身不由己走向她,在她面前垂首,任由她抚过他的发顶。
她这是直接搜魂。明一不是明远,分不清人心善恶,谁知道一张嘴说的是真是假,但记忆总不会骗人,究竟是谁下的毒,搜一搜魂便知。
第一个侍童清清白白,她放开他,又抓向另一个。旁的人就算看明白明一这是在搜魂,或惊或糊涂,到底都是坦荡的,却只有一个人,身子已不住地颤抖起来。
明一的神识笼罩整座问道峰,这一人的反应自然逃不过她的注意。
但她不急。怒气充斥了她的胸腔,她反倒越发冷静,冷静里甚至生出恶劣来。她一个一个搜过去,搜过的人站一边,没搜过的站在另一边,搜到这人时她跳过去,直接搜了下一个。到最后所有人都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怀疑地盯着他,他孤零零站在原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等不到明一搜魂,就膝盖一软跪下来,痛哭流涕。
“求真人饶命!真人饶命!小的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小的知错了!”
明一尚未开口,他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毒药是小的在山下集市买的,那人只说会叫中毒的坏了根基,但不曾说会吐血昏迷啊!小的以为没有大碍才日日下在长老饭食里……小的真的知错了!”
坏了根基还叫没有大碍?
明一八风不动,坐在椅子上冷冷盯着他。
没人敢说话,就听得这侍童的呼号越来越低,最后他趴伏在地,身子颤抖,声音呜咽,竟像是小厨房里待宰的羔羊。
这侍童哭咽到发不出声音的时候,明一才伸出手,将这人摄至身前,搜了他的魂魄。
虽知此人应当不敢说假话,但她总要看看记忆,才好找背后主使。
旁的不谈,百日醉这毒,根本不是一个小小侍童能买得到的东西。
便让她看看,到底是谁,竟敢将手伸到她问道峰上来!
这侍童萌生出厌恶摇识的念头,是从收徒大典那日起。
问道峰上闲,明一和摇识都不是爱用人的性子,侍童们聚在一起,便喜欢聊聊八卦打发时间。那天这侍童听了一耳朵“明一真人不喜爱摇识”的话,回去便发了魇。
这问道峰上无人不敬爱明一,这侍童亦是觉得明一收这小子为徒,算得上是明珠暗投,再听得明一不喜欢这徒弟的话,便誓要救真人於水火之中。
怎么个救法,他一时没有想好。恰逢山下赶集,他去凑热闹,买了些杂七杂八的小物,就望见有人搭了个戏台在唱戏。
他驻足看了几眼,越看眼睛越亮。
那戏里女主角凄凄惨惨,本是同郎君举案齐眉,不想一朝飞来横祸,被山贼掳去。她被逼委身,表面虚与委蛇,暗地里却给山贼下毒。待贼人毒发,她拿了财物,欢欢喜喜下山与夫君团聚去也。
这侍童越看越觉得女主角赫然便是明一真人,暗自脑补多少催人泪下的故事不提,下毒这么个法子,却是定下来了。
也是赶巧,就在戏台子不远的一条巷子里,便有一形容猥琐的男人摆摊买药。任谁一看他那张脸,便晓得他卖的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侍童便悄悄过去问他:“你卖的,可是救人药?”
那男人略擡一擡眼皮,有气无力地:“吃药的,救不得,只救得买药人。”
两人这么接了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各奔东西,人潮涌动,便断了联系。
再往后,便是这侍童日日按叮嘱往摇识饭食里下药,殷切盼望着他能修为尽失,根基俱损。待真人一出关,发现徒弟成了十足十的废物,定会将摇识赶出问道峰。
这么一来,真人又便是天边明月,谁都近不得她的身,谁都只能远观了。
明一越看脸色越沈,等她看完一松手,那侍童已是站立不住,软着腿倒伏在地上。
她看这龌龊之人一眼都觉得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