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嘶吼命令,只是将手中那柄崩口卷刃、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弯刀横在身前,残破的札甲上血迹斑驳,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0~d^i*a′n′k-a?n¨s¢h_u′.?c\o!m·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蒙语发出了一声悠长而苍凉的战吼,那吼声穿透了金属碰撞的喧嚣,带着一种殉国的悲壮,然后,他像一颗投入激流的顽石,不退反进,主动撞入了迎面扑来的黑色浪涛之中!
刀光如匹练般在他周身炸开!他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劈砍。
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蓬血雨,或是对手的,或是他自己的。
一个虞卒的枪尖刺穿了他的大腿,他恍若未觉,反手一刀削掉了对方的头颅;另一个虞卒的刀砍在他失去头盔保护的额角,鲜血瞬间模糊了他的左眼,他仅存的右眼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用头槌狠狠撞碎了对方的鼻梁,随即一刀捅穿了对方的心窝!
他成了豁口处最醒目的靶子,也是最顽强的礁石。
无数的刀枪向他招呼,箭矢也不断射在他残破的甲胄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闷响。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脚步踉跄,却依旧死死钉在豁口最前沿,用身体堵着那致命的裂痕。他脚下的血泊越来越大,汇聚成溪流,顺着断墙的斜坡淌下。
李崇义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飕¨搜*小-税?徃_ .罪¢歆.漳-截-庚?芯~快+
他看到这名年轻的元国小将如同困兽般在黑色浪潮中左冲右突,每一次倒下又挣扎着站起,每一次挥刀都带走一个虞卒的性命。
那顽强的生命力,那决绝的死志,让这位见惯了生死的虞军将军,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但他随即恢复冷酷,声音更沉:“再传!取其首级者,加赏黄金百两!”拿下此处,这破城的首功便是他的了。
悬赏再次加码,虞军的攻势达到了顶峰。
士兵们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前仆后继地扑向那摇摇欲坠的孤影。
终于,在付出了十数条生命的代价后,一名虞族举起一柄砸墙的大锤狠狠砸在了军官的后心!
“咔嚓!”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军官的身体猛地一僵,口中喷出一股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水。
他那狂暴的劈砍动作戛然而止,弯刀脱手飞出,打着旋儿落入了下方混战的人群中。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布满血污的脸上,右眼死死盯着锤子飞来的方向,那眼神中燃烧的并非痛苦或恐惧,也不是是滔天的恨意和不甘,而是轻松和解脱。¢萝`拉¢小?税¨ *罪¨薪.彰*截?耕^歆?快+
蒙古人只知道他叫班丹,是元国最年轻的将领,却不知他原名唤作铁矢,是元相铁木迭儿的小儿子。
他的父亲谄媚太后,独断专权,谋害忠良,在民间臭名昭着。
逐渐懂事以后,铁矢渐渐知晓父亲所作所为有违臣子之道,多次劝阻无果后,他毅然与铁木迭儿断绝父子关系,投身军旅,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稍赎罪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鲜血。
班丹魁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像一棵被伐倒的巨树,带着一身破碎的甲胄和累累伤痕,重重地向后倒去,摔进了豁口内侧那片由层层叠叠尸体堆积而成的、黏腻滑溜的斜坡上。
那面残破的染血元旗,随着他的倒下,也无力地飘落,覆盖在他尚有余温的躯体之上。
“将军——!”仅存的元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主将的阵亡,如同抽走了支撑城墙的最后一块基石。
那用血肉和意志筑起的堤坝,瞬间崩塌了一角。
狂喜的虞卒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疯狂地涌过军官倒下的位置,冲向豁口内侧!
“缺口开了!冲进去!”
“杀啊!千户是我的!”
黑色的洪流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阻碍,汹涌地灌入这道致命的伤口。
元兵最后的抵抗意志随着守将的倒下而迅速瓦解,开始出现溃退的迹象。
不远处,李崇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残酷笑意。
他知道,这座坚城的西墙,这道用无数生命填补的缺口,再也合不拢了。
八百里加急的奏报直达天听,陈明看完手中的密信,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