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完成爹的注释。”她突然说,声音轻却坚定,“从今日起,每日晨时你来这里,我们一起读。”
我怔怔地看着她。晨光中,她眉宇间的倔强与书页上那力透纸背的字迹竟有七分相似。这一刻,我仿佛看见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刘大人,不是刑场上的囚徒,而是一个在书斋中笔耕不辍的读书人。
“好。”我郑重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日那方砚台…”
“本就是拿来用的。”刘棠打断我,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锦囊,“这才是要给你的。”
锦囊里是一块墨锭,正面浮雕着松鹤纹样,背面刻着松烟二字。
“松烟墨,配青玉砚。”她将墨锭放在我掌心,“爹说,这是读书人最朴素的享受。”
墨锭沉甸甸的,带着淡淡的松香。我忽然想起父亲在咸阳时最珍视的那块墨,也是松烟墨,只是不及这块精致。战乱流离中,那块墨早已不知去向。
“今日先读《郑伯克段于鄢》。”刘棠已端坐在书案前,神情专注得像在举行某种仪式,“”来念正文,我对照爹的批注。”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上午。阳光慢慢爬过书案,照在泛黄的书页上。刘棠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补注,完全沉浸其中。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恍惚觉得坐在对面的不是刘棠,而是那位埋首着述的刘大人。
正午时分,我们合上书卷准备离开。刘棠却突然在门边停下,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盖在了书案正中的端砚上。
“爹的习惯。”她解释道,声音轻柔,“他说文房用具也要休息。”
回县衙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路过昨日的龙舟码头时,只剩下一地彩纸和粽叶,提醒着这里曾有的热闹。几个孩童在岸边捡拾遗落的彩绳,欢笑声随着淮水的波光荡漾开去。
“明日还来吗?”在即将分别的岔路口,刘棠突然问道。
“来。”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和你一起,天天都来。”
她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正了正发间的石榴花:“那说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真的如约每日前往松涛草堂。晨光中的读书时光渐渐成了生活中最安稳的部分。刘棠对父亲批注的理解日益深入,有时甚至能指出其中细微的谬误。而我则在诵读中慢慢领会了《春秋》的微言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