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某年春,我在梅林找到他时,融雪正顺着梅枝往下滴,像断了线的珠子。
\"先生!\"我单膝砸在泥水里,南瘴带来的旧伤在阴雨天里抽痛,\"齐国十万铁骑压境,玉琅子师叔说守不住,前线已在调粮准备后撤!\"
温北君靠着老梅树,手里捏着枚白子,棋盘上的黑子摆得歪歪扭扭。阳光透过枝桠,在他蜡黄的脸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慌什么。\"他咳嗽两声,指缝漏出的血珠滴在白子上,\"子歇心软,琅子爱算利弊,而我...我总想着留后路。\"
白子落在棋盘天元位时,我忽然看清了——黑子摆的哪是棋局,分明是河毓关的关隘地形图,西坡那道被视作绝地的裂缝,正对着黑子咽喉。
\"记住。\"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指节硌得我旧伤发疼,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杀绝之名,不是让你做修罗。要杀出个让南瘴的娃能安心读书,中原的公子敢笑骂的太平来。\"
现在我站在城头,脚下是北狄可汗的尸首,他那枚镶着红宝石的狼牙冠滚在雪地里,像颗被踩烂的野果。血顺着长枪往下滴,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倒比关内梅林的花更艳。
怀里揣着那局残棋,最后一枚白子被我嵌在可汗的狼牙项链上——那是他当年射穿我脸颊的同款箭簇,如今成了他的催命符。
风里飘来关内的铜铃声,是百姓在重建被烧毁的祠堂。有个总角小儿躲在母亲身后,手里攥着半块麦饼,怯生生地抬头看我。他眼里的恐惧,像极了当年学宫窗棂外,我看柳家公子的眼神。
我摘了染血的头盔,露出额角那道南瘴毒虫留下的浅疤。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凉得让人清醒。
\"别怕。\"我冲他笑了笑,声音里还带着南瘴水土养出的黏腻尾音,\"以后没人敢来抢你的饼了。\"
长枪拄在地上,震起的雪粒落在手背上,像极了那年先生教我射箭时,落在我手背上的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