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拆的箭楼木,帆布是缝补过的军旗,上面的“北境军”三个字被洗得发白,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笔锋。
“凉棚底下能摆张桌子,以后就当学堂用。”吴泽擦着汗说,去年他还在军帐里教孩子们认字,用烧焦的木棍在地上写,如今却能在田埂上搭学堂,“等秋收了,就请柳公子给孩子们开蒙,教他们念‘麦浪’‘莲池’,也教他们念‘南瘴’‘回纥’,让他们知道这世上的名字,本就该挨在起写。”
孩子们已经在凉棚底下排好了石子,用石子拼出朵大大的莲花,南瘴的红石子当花瓣,回纥的白石子当花蕊,中原的青石子当莲叶。那总角小儿站在花中央,说要当花神,引得大家都笑。回纥小童忽然唱起歌,是南瘴的调子,歌词却被她改成了北境的景:“莲叶接青天,麦浪滚到边,南来的风,北往的雪,都在池里绕圈圈……”
柳明宇跟着哼唱,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他那件锦袍的下摆已经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布衬里,却被他用莲茎线缝补得整整齐齐,针脚歪歪扭扭,像排小小的莲花。“去年这时候,我还在发愁军粮不够,如今却能想着盖学堂,这日子变得真快。”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各种作物的生长期,“温先生教我的,说过日子得像种庄稼,得天天记着,时时看着,才能有好收成。”
卫子歇往凉棚的柱子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名字,南瘴的、中原的、回纥的,挤在起像串饱满的莲蓬。“这是花名册,以后谁种的莲开了花,就在名字旁边画朵,年底比谁的花多。”他边说边给那总角小儿的名字旁画了朵小莲,“你去年帮着浇水,算朵。”
那孩子笑得露出豁牙,去年他还因为怕生不敢说话,如今却敢抢过卫子歇的笔,往自己名字旁又画了朵:“我今天也浇水了!该再算朵!”画完又往回纥小童的名字旁画,“她帮我挡过风,也该有朵。”
吴泽忽然想起什么,往田埂那头跑,回来时手里提着个陶罐,里面装着些暗红色的粉末:“这是去年从野狼谷带回的血土,当时埋了好些弟兄在那里,我装了罐土回来,说要让他们也闻闻北境的花香。”他往每个凉棚柱子底下撒了点,“就当他们也在这凉棚底下歇脚,听孩子们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