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驱蚊,也能记人。明年艾草长起来,闻到这味,就知道咱们都在这儿呢。”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疤被火光映得很柔和,“说不定阿禾姑娘来了,闻着这味,就知道咱们没忘了南州的弟兄。”
那总角小儿忽然指着天边喊:“快看!星星掉池里了!”众人抬头,只见晚霞褪成了靛蓝,第一颗星亮起来,倒映在莲池里,随着水波轻轻晃,像池底的莲籽也醒了,在水里眨眼睛。
柳明宇把剩下的莲种小心地收进陶瓮,瓮口用布盖好,压上块刻着莲花的石头:“明天再种,让它们夜里在土里好好歇歇,养足了劲,明天好扎根。”他说话时,指尖蹭过瓮壁的莲纹,那是他去年刻的,当时还想着不知能不能等到花开,如今却敢盼着明年莲池连成片,映得半边天都发粉。
骨力斐罗的老马忽然打了个响鼻,低头往池里饮水,鬃毛上沾着的青稞粉掉进水里,引来几条小鱼,围着粉粒转圈圈。“它也想沾点莲气,”骨力斐罗拍着马背笑,“明年让它驮着莲籽去草原,让草原的水也养养这南方的种。”
日头彻底落了山,凉棚里点起了油灯,灯芯是用莲茎做的,烧起来带着淡淡的香。孩子们挤在灯下看柳明宇写字,他写“连”,说“这字是走之旁,意思是大家要走在一块儿”;写“莲”,说“草字头下有个连,花草都知道要连在一块儿,人更该如此”。
吴泽蹲在灯影里磨锄头,火星子溅在泥地上,像撒了把碎金。他忽然哼起了南瘴的调子,是去年听那总角小儿的阿爹唱过的,当时觉得悲,此刻哼着,却带着股热乎劲,像在给土里的莲籽唱安眠曲。
我望着油灯下的人影,望着田埂上泛着潮气的新土,望着莲池里晃悠的星子,忽然觉得甲胄上的铜扣不烫了,倒像是被这片土地捂热了,带着莲香和麦香,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夜色渐深,大家都回了住处,只留油灯在凉棚里亮着,照着地上孩子们拼的石子莲花。风过莲池,送来阵阵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奶酒的甜香、麦种的微苦,在夜色里缠成一团,像根看不见的绳,把南瘴的藤、北境的雪、回纥的风,都紧紧系在了一起。
我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那埋在土里的莲籽会悄悄发胀,那混着各族气息的泥土会慢慢变暖,而这片土地上,定会有更多奇事发生——就像柳明宇说的,这里什么都能长出来,只要你肯埋下盼头,肯等着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