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雷霆般的旨意轰然落下!抄家!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涌入,翻箱倒柜,砸盆摔碗。昔日煊赫的国公府邸,瞬间沦为修罗场。哭喊声、斥骂声、器物破碎声、兵甲碰撞声……汇成一片绝望的哀鸣。
王熙凤,这个曾经在贾府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琏二奶奶,此刻面如金纸,形销骨立,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扭住胳膊,如同拖拽一具破败的玩偶,踉跄着往外推搡。她身上那件半旧的银红撒花袄子被扯开了襟口,头发散乱,珠翠尽落。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的胸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眼前阵阵发黑。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脑中一片混沌,只剩下灭顶的绝望。
就在这混乱不堪、人人自危的当口,她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侧门边停着的一辆破旧青布骡车。那车帘半卷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粗鲁地将一个小女孩往肮脏的车厢里塞!那女孩穿着半旧不新的藕荷色小袄,梳着双丫髻,正是她的命根子——巧姐!
“巧姐儿——!”王熙凤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濒死的母兽。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气,竟猛地挣开了钳制她的婆子,疯了一样朝那骡车扑去!“放开我的孩子!放开!”
她扑到车边,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扒住粗糙的车辕,指甲瞬间劈裂,鲜血淋漓。她拼命仰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车厢口。
推巧姐上车的,赫然是贾蓉!几年不见,他脸上早已褪尽了当年的纨绔油滑,只剩下被生活磨砺出的阴沉和一股子穷途末路的狠戾。他看着王熙凤扑过来,嘴角竟扯出一个极其快意、极其恶毒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积压多年的、终于得以宣泄的刻骨恨意。
“二婶?”贾蓉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故意拖长了调子,“省省力气吧!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这丫头片子?” 他用力一搡,巧姐小小的身体便如同破麻袋般被彻底推进了车厢黑暗的深处,发出一声惊恐短促的哭叫。
就在贾蓉搡完巧姐,得意地缩回身,准备放下车帘的瞬间!借着外面混乱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线,王熙凤扒着车辕,视线穿过贾蓉晃动的身体和那即将垂落的车帘缝隙,死死地钉在了贾蓉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东西!用褪色的红绳系着,随着贾蓉的动作一晃、一晃——
那是一块金子!小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带着不规则的、像是被强力撕扯过的豁口!那豁口狰狞,闪着冰冷的、不祥的光泽。
王熙凤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认得那块金子!那形状,那残缺的模样……烧成灰她也认得!那分明是……分明是当年尤二姐吞下去自尽的那块金锁!被人生生从她喉咙里抠出来的那块!它怎么会……怎么会挂在贾蓉的腰上?!
无边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王熙凤的咽喉。她死死盯着那块在昏暗光线中微微晃动的残金,耳边仿佛响起了尤二姐临死前痛苦的呜咽,眼前又闪过贾琏抱着血衣立誓的赤红双眼,贾珍贾蓉父子眼中淬毒的恨意,还有尤氏那夜折断金簪时镜中怨毒的眼神……无数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无数个诅咒的声音,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原来……原来那尤二姐吞下的,不仅仅是一块夺命的金子。那是一颗被深埋的、浸透了最恶毒诅咒的种子!它在仇恨的土壤里蛰伏,吸食着她王熙凤作下的孽,如今,终于破土而出,结出了最致命、最残酷的果实——报应在了她唯一的骨血身上!
“呃啊——!”一声凄厉绝望到极致的惨嚎从王熙凤撕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眼前猛地一黑,扒着车辕的手彻底脱力,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重重砸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尘土混合着泪水、血水,糊了她一脸。那辆载着她女儿的肮脏骡车,在混乱的夜色和她的彻底昏厥中,辘辘远去,只留下车轮碾过碎石那冰冷刺耳的声响,一声声,如同催命的符咒,狠狠凿在她彻底死寂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