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刚要说,屋里却传来一声惊呼。
“关少爷,你怎的在此处!”
王老板狂奔出来,一张老脸急得发皱,比那鹰羽尼坏了还急。
“夜深露重,关少爷身子金贵,万一吹出风寒了,可怎么着?快回屋歇着吧。”
王老板殷勤,甚至有些卑微地说道。
面对眼前的小公子,他的腰一直是弯着的,没起来过。
被他打断话头,小公子顿时失了兴致,神情恹恹:
“歇歇歇,这鬼地方无聊得紧,人都要歇出毛病了。”
说完将袖子一甩,走了。
王老板千恩万谢地跟上去送,没一会儿,脚步声消失在楼上。
夜里确实冷,隋准索性也不写了,把笔纸一收,准备给佟秀再送点宵夜进去。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隋准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进去把热茶放下,又给佟秀披了件厚衣服。
后半夜凉,还熬夜做活,人一不小心便会受了风。
佟秀缝了一个晚上,两个眼儿都迷了。
忽而感觉肩上一股温暖,他抬起头,对上隋准的眼睛,抿嘴一笑。
“娘子来了。”
“秀儿,喝口热茶,暖暖身子。”隋准轻声道。
佟秀听话地拿起茶碗喝了两口,又吃了一个点心,然后继续缝补。
隋准也不出去了,就坐在他对面。
两人隔着一盏灯,一个缝补,一个念书,寂静无声地把夜熬过去。
第一声鸡叫响起时,佟秀放下针线,伸了个懒腰。
隋准走过去,为他按按肩:
“秀儿,做完了?”
“嗯。”佟秀面露喜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完成了如此难的工作,此刻,真感觉信心大增。
隋准觑着他的神色,便知这件事,他没有办错。
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能比成就感更让人坚定自信。
两人欢欢喜喜地去王老板。
王老板虽然是王小姐的爹,但在性子上,与她真是大为不同。
见到那修补好的鹰羽尼,他啧啧称奇。
甚至连所谓的路人验收都省了,他直接将三锭银元宝交给佟秀。
“佟师傅的手艺,果真是极好的,神,太神了!”
不过隋准还是留了个心眼,草拟了一份验收单,让王老板签字按手印。
对此,王老板并不介怀,反而颇为欣赏。
“验收单?这倒是个好想法。”
“我们做买卖的,总是口头协定,有时难免遇上出尔反尔之人。”
“若也能用上验收单,倒是省心许多。”
有了这个启发,他便觉得隋准此人不简单,最后一点对庄稼汉的不屑心理一扫而空,进而称兄道弟起来。
他甚至鼓励隋准好好读书,顶好是考上个功名:
“兄弟,我们做买卖的,看着风光,实际上,唉……”
“还是读书人好,有了功名傍身,一辈子也不愁了。”
“老弟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老哥没什么文化,但托举一两个读书人,还是供得起的。”
说完就要给隋准塞银子。
隋准连连推却。
他虽然爱钱,但无功不受禄,天上掉下来的钱能捡,别人白送的可不敢拿。
谁知道后头有什么在等着?
“王老板,你的心意我领了。小弟功名未成,不敢先受了恩惠。大哥若有心,不如在合河镇多收些布匹,价格合宜,那也算普惠众生,积福积德了。”
一番话,又将王老板捧得身心舒畅。
瞧人家,说话就是好听,来做个买卖,也能说成做慈善。
人才啊!
和王老板好一阵你吹我捧之后,双方终于告别,隋准和佟秀要回家了。
两人刚要踏出客栈,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吵嚷。
“你莫挨我……”
“别管我……”
“我恨透了!”
一声悲怆的暴鸣,接着楼上扔下来一个藤箱子,差点砸到佟秀头上。
还好隋准反应快,抱着他转了个身。
箱子哐地砸到两人脚旁,烂了盖子,一箱子的书籍纸笔扑出来。
“谁也别劝我了!我这就走,走得远远的!”
悲伤的少年音又响起,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楼梯上跑下来一个人。
隋准定睛一看,咦,这不昨夜的逃学公子吗。
他的身后,王老板哭丧着脸跟下来。
方才王老板还言笑晏晏,同隋准告别呢。
才转身上楼的功夫,他现在脸色就跟死了爹一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