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拽了起来,从睡梦中,也是从冬日的被窝中。
我还没看清是什么人,就已经被拽到了单元楼下面。
在我身边,是只穿了睡衣的爸爸妈妈,在七八个大汉的威胁下,孤独地跪着。
“今天给你们点教训,管好你家娘们!”
那个来我家吃过饭的壮叔叔,端起一盆浑浊的液体,满脸嫌弃地泼到我们身上。
我不知道,最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冷,还是刺鼻的恶臭。
“今天先拿粪水,下次可就不知道是开水还是硫酸了!”
“看什么看!402的!再看你也下来试试!”
留下几句肮脏不堪的垃圾话后,这几个大汉,居然就这么有说有笑地走了。
回到家后,一向坚强的妈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为什么不报警啊?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我一会就给曾…曾总打电话…我答应他,给工程作假…只是,千万别报警…他说过,如果我们敢报警,他的小喽啰,就会…”
他的原话,似乎是那样说的,如果父亲敢报警,他的小弟,会抢着来杀光我们一家三口,并且去自首,然后,曾总就会给他家一千万。
他那些小弟,都是最低级的能力者,是比混混还可怕的还坏的家伙。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究竟背负了怎么样的痛苦…一面是家人,一面是信念。
看样子,信念最终还是输给了家人。
从他放下电话后,他,就再也不让我们提起陈行正这个名字了。
他说,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行为端正的人了。
也是从那天起,我们家再也没有受到过任何折磨,而且,越来越多的钱,被汇进了父亲的账户。
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用过那张早已蒙尘的银行卡。
渐渐的,我忘记了那段看不起他的童年,打心底认可了这个父亲。只不过,年轻的我,又怎么会理解父亲的苦衷呢?
那个清贫,但是永远微笑着的父亲,永远地消失了。
“儿子啊,无论爸爸以后怎么样,你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陈品严,一定要严格约束自己的品德啊。”
他总是那样语重心长地说,直到我十六岁那年。
那一天,隔壁县的一座居民楼坍塌了,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从父亲那慌张到铁青的表情中,我还是能看出来些端倪。
那一夜,他打了无数通电话,翻出了无数叠文件,母亲让我不要担心,乖乖睡觉。但是,那一夜,我们一家三口,都彻夜未眠。
第二天,夏天的凌晨,本该微亮的天空却因为雾霾而迟迟不肯放明,父亲一大早就离开了家门,当然,我这个高中生要比他起的还早。
他没有吃饭,没有洗漱,紧紧地抱着文件箱,疑神疑鬼地跑下楼,钻进车里。
我当时,是因为什么,才对他的行踪如此清楚呢?
哦,对,我那天,躲在了他的后备箱里。
我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我只是单纯想要知道他要去哪。
嗡,嗡。
我感受着发动机的轰鸣声,那声音盖过了我急促的心跳,然而,汽车并没有和我想象的一样如期发动。
我听到,那个早该忘却的粗糙嗓音:“哟,工程师?去哪啊?抱着这么大个手提箱?去报警?他奶奶的,你怎么敢的?让开。”
“不,不是,我是要出去…”
没等父亲说完,一声可怕的闷响,传遍了整个车身,我不敢抬头,不敢去确认这是什么声音。我只知道,父亲他,凶多吉少了。
“你们两个上来,曾总让我们处理掉他。”
直到汽车再次发动,我才敢松开咬紧下唇的牙齿,疼吗?我不知道,我捂着那几乎要被咬穿的嘴唇,无声地痛苦着,好疼啊,真的好疼啊,我的脸因为痛苦的扭曲而完全抽筋,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疼呢?
是因为心痛盖过了身体的痛吗?
那种窒息的痛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车停为止。
“他还活着吗?”
“还有口气。”
“直接扔进去吧,走,抬过去。”
哐,哐。
车门的开关声将我从完全空白的思绪中震了出来。
我强忍着那由内而外的痛觉,逃到了车外。
这座红砖堆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