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一日能够忘记宝瓷被笑笑带走时回眸的眼神,一瞬心惊,一瞬心凉。那目光生生斩断了两人的往日,像撕裂了一道大口子,从此分隔两岸。
他真的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站在她面前了,即使硬着头皮来阻拦,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她定然是恨他的,可即使如此也不能眼看着她犯事。
着实没想到,会是眼前这般光景。
他很想擡手摸摸她的脸,她的脸那么白,仿佛在白皙之下透出青瓷般的颜色,是那时她下在自己身上的蛊影响的么?她的身体好了么?
可是他的手刚擡起,宝瓷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闪开,他的手停滞片刻淡淡收回——她忘了,他却不该忘。她的确是恨他的。
他淡淡道一声,“失礼。”却突然出手又一次扭住她,轻易的就将她绑起来,宝瓷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疯子到底想干嘛!?快放我回去!!”
展云倾却已经利落将她捆结实了,站在她身后声音淡然无绪,“笑公子在等你?”
因为,她说的是“回去”—— 一个人,有在等她的人,才有地方可回。
没有丝毫起伏的一句话,却让宝瓷莫名的胸口一闷,她心口的弦带着倒刺,钝钝一抽。
那是危险的警告,她猛地一转身子从他手里挣出来退得远些,不能靠近这个人——她仿佛在突然之间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他。种在她心口的蛊虫在警告着,她不明白也难。
种下连心蛊,她和笑笑一生都被绑在一起,只能看着彼此属于彼此。如此,她才可以再心无旁骛,因为她要报仇,不容许自己再为任何人所动摇。
隐约有些想不起自己为何当初要做这样的决定,但因为对方是笑笑,她没所谓。虽然她才十六岁又在深山岩洞的住过那么久很多事情不开窍,不懂得什么天荒地老,但是她愿意跟笑笑一辈子绑在一起的。这种心情是真的,与蛊虫无关,否则她也不会做这个决定。
蛊虫一旦种下,她眼里心里便只有笑笑,任何可能的威胁都会被蛊虫剔除。
例如,对某些人的记忆。
这个人认得她,她却不记得他。胸口的蛊虫在警告着,不能靠近,这个人是危险的——他足以危险到必须要让她忘了他么?
他是她什么人?
她如此警戒的瞪着他,突然改变的神色让展云倾微怔,看不懂她眼里那些诧异。但至少知道,她在躲他。
他却只能说声“抱歉”,突然上前一把打横抱起她——宝瓷顾不得惊叫便被胸口抽痛得煞白了脸色,展云倾将她打横放在床上,连脚也捆了,才直起身道:“送饭时我再来。”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他当真不打算放她走!?笑笑怎么办!?
她和笑笑不可以分开太久的!
心里一慌,胸口莫名抽痛,远在客栈正睡得昏沈的笑笑只觉心弦一跳,缓缓睁开眼。
许是快正午了,笑笑身上有些沈沈的无力,想来宝瓷已经出去许久。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白衣松散,漆发披垂,清水净莲般的脸上虽然如旧是淡淡茫茫,却多了些沈沈的惫懒。
看看师父似乎头已经归位,依然被篷布严实的盖着免得照到阳光。昨夜被他扯下来的窗帘也已经挂好,屋里暗沈沈的,让他索性更不想动,便又直直倒下去。
该不会昨夜吓着宝瓷,她跑出去躲着了吧。
因为蛊是宝瓷下的,她便格外留心这一点,即使出门也从不走很久。
据说,这连心蛊是满地女子所用的,也即是情蛊的一种。
不用想,定然又是雌雄蛊,雌蛊为尊,以防雄蛊叛离。于是雌蛊又一次被种在笑笑身上,尽管这一次宝瓷早有防范尽量处理妥当不让雌雄倒置有任何排斥出现,但她却不记得,她曾经在笑笑身上种过一次雌蛊。
她不记得,因为那一次情蛊跟展云倾关联太大,而有关展云倾的一切她都尽忘了。
这说明,展云倾的威胁有大到连心蛊足以判定需要宿主忘记。一想到这一点,笑笑的眼中就有些阴沈。
然而躺了一会儿,他却觉得有些不妥。起身走到床前拉开窗帘看了看天色——不该这么晚的,他知道宝瓷不会那么没分寸,不管是真心还是因为连心蛊的关系,宝瓷都不会拖着不回来。因为蛊毒的伤害,两人分开的太久,笑笑便会身体沈重无力甚至昏睡不醒也是有可能的。
他当即着衣出门,雪白衣摆随步摇曳,只一踏出房门面上便再看不出半分惫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