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嘿——”
黄宗旦扯着嗓子,手中快板打得噼啪作响:
“咸鱼臭三年,今朝跳龙门喽!”
小池塘边绣花的女眷们,纷纷掩嘴偷笑,悄悄往远处挪了挪。
黄宗旦不以为然,反而唱得更起劲了:
“扁担压弯腰,养出个文曲星呦!郎披红绸子,我儿叫举天嘞!”
唱着唱着,这中老年男子突然摆出个夸张姿势,直指靶前练习射箭的年轻人。
年轻人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专注地拉弓。
黄宗旦立即凑上前去,将手中快板敲得震天响,就差贴到他耳边。
黄揆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放下弓箭,拖长声调敷衍地接着唱道:
“哟嚯!
“龙王慌,盐贩狂嘞。
“黄举天,笑破天耶——”
“小子没吃饭啊!”
黄宗旦不满地并拢快板,“啪”地一声敲在儿子头上:
“射箭射不准,歌也不会唱,干脆明天就去盐场继承家业!”
黄揆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小声嘀咕道:
“兄长送您这副快板,为的是给您解闷,不是让您拿来打人的……”
“嘿,你小子还打不得了是吧?”
黄宗旦咧开嘴,边说边用快板敲着儿子的头:
“脑袋是茉莉花做的是吧,碰都碰不得?我是你爷,就要打,就要打——”
“唉。”
黄揆垂落双手,仰天长叹: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切变化,要从十三个月前说起。
那天,西边的驿马一声长鸣,送来了兄长金榜题名的喜讯。
由此,黄家人的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祢沟的水更清了,冤句的空气变香了,就连盐场的盐都带着甜味了。
黄宗旦当场给信使打赏了十贯钱,并扬言要在冤句大摆三天三夜流水席,请全县百姓吃饭。
黄家大翁更是急急忙忙叫来牛车,赶着去祖坟烧香报喜:
“不得了,我孙儿当真考中进士了,得赶紧告诉列祖列宗……”
信使得了如此巨额的赏钱,喜不自胜之余,连忙摆手纠正道:
“黄翁您听错了!贵家郎君中的不是进士,是状元!是状元啊!”
“啊?”
黄宗旦与黄翁面面相觑。
前者激动得身形踉跄,后者更是震惊过度,倒地晕厥。
等请来大夫把人救醒后,气若游丝的老爷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不要三天,要七天!摆七天流水席!”
黄揆虽是庶出,却是黄举天唯一的胞弟。
兄长金榜题名的荣耀,自然让他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次子,也沾光不少。
数月来,莫说在冤句县城,便是去到曹州府治济阴县,黄揆只需报出“状元郎亲弟”的名号,便能收获不少殷勤笑脸。
好景不长。
伴随荣耀与殷勤而来的,是旁人日益增长的期待——
期待他也能展现出与兄长比肩的才学。
可惜,黄揆既不能吟诗作赋考取功名,又不能在十步之外射中靶心。
祖父常叹息道:
“怎么连举天身边的书童都不如。”
评价虽然刺耳,却是不争的事实。
新鲜劲过后,黄揆便减少了外出应酬,整日在家苦练文武。
同县好友打趣他这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却不知,黄揆比谁都清楚:
“追赶兄长那样的天之骄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要让黄揆细数黄举天的过人之处,恐怕写上四千字都说不完。
他真正在意的,想要追赶并超越的,只有那个名叫成亮的书童。
“凭什么?”
半年前,黄揆双眼通红地拍着祠堂的供桌,声音哽咽:
“凭什么一个捡来的书童,也能冠以黄姓?”
明明他才是兄长最疼爱的亲弟弟啊。
明明他才是兄长唯一的弟弟啊!
黄揆的反对自然是无效的。
这个家早已变了模样——
明明兄长在时,父亲与祖父还对他百般管教,兄长则百般逃脱;
但自兄长高中,他们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开始回忆兄长二十年里,说过的各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