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广州闷热难当。
府中各处,身着皂衣的吏员与衙役来回奔走,看似忙碌却眼神闪烁。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大堂附近徘徊,驻足侧耳,试图从紧闭的大门后探听动静。
大堂之内,双方对峙之势已成。
代表天子南巡的田录端坐上首,神色淡漠,仿佛与这场剑拔弩张的谈判毫不相干。
以他为界,左侧端坐着黄举天、李景让、王弘业等“琼州新贵”;
右侧则是李珏、刘召危、莫澹等岭南道旧僚。
对峙的焦点,关乎钱粮、权柄与疆域的划分。
李炎这道分疆旨意来得又快又急——
不仅选在进封大典次日颁布,更是军机处成立后的首道政令。
圣旨将岭南道一分为二,却只粗略划出东西两道边界,令李珏与李景让根据实情重新划分州县归属,再报中枢定夺。
而比模糊的疆界更棘手的,是官吏的去留问题。
仓促设立的岭南西道节度使府百废待兴,按制当从原岭南道,分调半数属官。
但广州方面岂会轻易放人?
若将精干吏员分走半数,钱粮簿册岂能不随之划拨?
而人财两分之后,岭南东道还能剩下几分实权?
正因如此,会议伊始,当李景让刚提出“人、财、权五五均分”的方案后,李珏与刘召危断然否决。
他们坚持岭南分治后,建制完备的东道仍当为岭南正统;
只要西道愿奉东道为尊,广州方面自会“酌情”给予支持。
当然,一切都要在东道官府的“指导”下进行。
琼州新贵岂肯轻易退让。
东西两位节度使尚顾及官场体面,只以文斗相商;
可两边的副节度使却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开始武斗起来。
黄举天手持木枪,刘召危握着木棍,在外院众目睽睽之下比试。
这场毫无悬念的较量,直接导致李珏痛失柳州。
他立即喝止比试,怒斥“以武分地太过儿戏”,执意收回失地。
若非李景让闻言也摆出武斗架势,而李珏自忖年迈不敌,只怕今日这场谈判,连一点实质进展都不会有。
起初,田录还能好整以暇地煎茶观战——
平心而论,和牛李党争多年来的朝堂争斗相比,岭南的小打小闹简直不值一提。
但很快他就坐不住了。
拂尘当扇,茶水也不敢再煎——煎茶的火苗只会让大堂更热。
‘这鬼天气……争来争去何时是个头……’
若非顾忌自己是天使,代表皇帝的颜面,他真想脱下外袍凉快凉快。
眼看日头过午,双方连饭都不吃,仍在堂内僵持。
田录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趁他走神时,暗中约定了:
谁先喊饿,谁就多让一个州。
‘不能再拖下去了。’
田录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黄举天。
他此行还有要务在身。
“诸位,咱就是说啊——”
田录清了清嗓子,苦口婆心道:
“争来争去难成事,和和气气才能双赢。
“这做官的道理,有时跟做生意也差不多。
“若人人都想占尽便宜,这买卖还做得成吗?
“各退一步,方能两全其美。”
堂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田录略显尴尬,正好看见东道副节度使刘召危,在座位上挪了挪腿,连忙问道:
“刘副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召危方才与黄举天比试时,大腿中了一记木枪,正疼痛难忍。
加上岭南酷暑难当,谈判又陷入僵局,他心中郁愤难平,索性直言不讳:
“田天使,不必说什么和气,他们琼州的官已经把便宜占尽了!”
刘召危声音粗重地继续道:
“刘某虽非嫡系,到底也是北方世家子弟,在岭南苦熬十年才得了个副节度使的虚衔,品级不过区区正七品上。”
说着指向对面的黄举天:
“可此后生来岭南不足一年,便从县丞青云直上,如今竟要与我平起平坐,还要分走府库半数积蓄。这算什么双赢?分明是他赢两次!”
田录对刘召危表示同情之余,拿起案上的圣旨瞅了几眼,不得不纠正道:
“是从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