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昌二年,七月仲夏。~微-趣¨暁!税* ¨冕?肺′粤-毒·
廉州,天光尚未大亮。
连续操劳多日的何明远,想在休沐之日多睡半个时辰;
刚翻了个身调整睡姿,窗外便传来一阵清脆的童谣声:
“汉家郎,壮家娘,合浦珠,配成双——”
何明远烦躁地把粗布枕头折起来捂住耳朵,有气无力地骂道:
“这帮讨厌的小学鸡……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安生。”
睡意却已彻底消散。
何明远睁着眼睛躺在榻上,过往十几年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
他发现,除了两次改变命运的身份转变,其余都是些不足为道的琐碎往事。
‘若不是遇见黄副使,我这辈子恐怕都要与冰冷的尸体打交道了。’
何明远生在琼州岛上,自幼父母双亡,全靠祖父何农夫一手拉扯长大。
儿时虽然有不少汉族玩伴,但能一起长大的却没几个。
他们中大多数人活不过十四岁——
有的死于疟疾等恶疾,有的命丧于蛮族之手,还有些死得莫名其妙,连个像样的缘由都没有。
祖父说,这叫“夭折”,意思是短命早死。
祖父本名叫何小四,是个地道的庄稼汉,前半辈子连仵作的门槛都没沾过。
但琼州岛实在贫瘠困苦,别说来任职的官员想方设法都要调走,就是稍微有点本事的胥吏,也都一门心思往广州跑。
那年,澄迈县的何老仵作,得了陈家大翁首肯,终于能去广州与家人团聚——
前提是要找个接替的人手。
为此,何老仵作在儋州走访了几户何姓农家。
见何小四不仅口齿伶俐,更擅长信口胡诌,便给他改了个何农夫的“体面”名字,谎称是自己亲侄。
至此,何明远家族——仅由一老一少两人组成——完成了第一次社会阶层的滑落。
从实际处境而言,身为官府登记在册的仵作,凭借稳定的俸禄和专业技能,其生活保障远胜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苦农户;
但在世俗偏见中,仵作的地位却永远无法与农夫平起平坐。
只因此行当日日与尸骸血污为伍,被归为“贱业”,从业者自然被视为沾染晦气的下等人。
何明远曾问祖父为何要答应做这行。
何农夫说:
“种地,饥一顿饱一顿;当仵作,虽被种地的瞧不起,但吃得比种地的饱。”
何明远觉得祖父说得在理。
虽说“仵作之孙将来必为仵作”这个宿命,让他从小受尽欺凌;
但那些欺负他的人大多早已夭折。
即便活到与他同龄,他们的子嗣依旧难逃早夭的命运。
所以何明远对岛上任何人均无怨恨。
相反,随着年岁增长,他活得愈发洒脱——
既然一辈子就这样了,一眼就能望到头,何必委屈自己?
有钱时,他就去郑翊在县衙夜间开设的赌场玩几把;
没钱时,便到澄迈各家有几分姿色的闺女门前晃悠,惹得姑娘和其家人注意后,次次都被骂跑。^6,腰*看′书?罔- /追.最/新`章*劫?
眼看独孙活成这副浪荡模样,何农夫痛心不已,干脆强按着何明远的脑袋进了验尸房。
何明远起初还不服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老头子根本没正经学过仵作本事,这些年全是在睁眼说瞎话!”
何农夫也不辩解,只让何明远跟在身边,脸上满是自信。
起初,何明远满腹狐疑。
却见祖父验尸时那副专注模样,竟真有几分行家里手的架势:
比如手法娴熟地翻检尸身,时而掰开死者口鼻细查,时而拨开衣物查看尸斑……
后来何明远才知晓,当年那位何老仵作虽未传授专业本领,却在临行前留下一摞画在椰树叶上的图样。
叶表那些模糊的线条,便是何老仵作总结人体脏腑的分布,还用小字标注着伤口与死因的关联。
何农夫不识字,只能对着这些残缺的图示日夜揣摩。
没有尸体可验时,他就蹲在屠户摊前,看人家杀猪杀鸡杀各种牲畜;
若遇见无名尸首,他便定时定点,观察腐烂的进程——也许还会偷偷搬走。
几年下来,竟真让他琢磨出一套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