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趁着秀吉表演能剧时,突然劝谏太阁罢兵的老者,正是当今的日本大儒藤原惺窝。¢优+品¢小.说_网! ?免·费\阅+读′
藤原惺窝看似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可其实不到四十岁。只因为头发早白,乍看像个老者。
此人倒也鸡贼,他是请求能剧中的角色,劝谏日本太阁。名义上,他不是直接劝谏秀吉。
可众人还是觉得他大胆。
不久前,秀吉最倚重的谋主、军师黑田孝高,也因为劝谏“明国不可轻动”而被秀吉冷落疏远,贬谪失宠。
何况藤原惺窝这个向来不被秀吉重视的儒士?
秀吉此时正在饰演《敦盛》中的亡灵角色,他也不愧是沉得住气的乱世枭雄,仅仅停顿了一下,就恍若未闻的继续唱道:
“人生五十年,与下天相较,不过梦幻一场。既得此身,岂有不灭之理”
秀吉一边语调苍凉的歌唱,一边挥动折扇缓缓起舞,脚下用“摺足舞步(鬼步)”,表现亡灵的飘忽幽玄。
“呦嚯嚯??”
秀吉唱到精绝之处,忽然单足为轴身体急转,袍服飞扬之间倏然单膝跪地,扇指苍天!
然后仰面张口,这是向上天诘问生死大义。
演绎到此处,歌声仍然余音袅袅,仿佛楼外的风雪之声,也万籁俱寂了。似乎整个楼阁之中,只有木鱼一轻一重的敲击声。
“铎??铎??”
众人寂然不语。
都知道太阁殿下,已经沉浸在演出的意境之中了。
藤原惺窝只能尴尬无比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朱寅看着神色苦涩的藤原惺窝,也想起此人是谁了。
此人是当今日本少有的反战者,曾向秀吉进呈《论语》、《孟子》,主张“仁政止战”,强调“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在日本,像惺窝这样推崇仁义的儒士很少,影响力有限。可是在大明,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讲究仁义的士子,绝对的主流。
良久,家康忽然恰到时机的打破沉寂,抚掌笑道:
“当年曹孟德文采武略,以略不世出英雄,鞭挞宇内之明主,横槊赋诗,当众高歌,千古传诵魏武之志。今日,太阁殿下文治武功,以布武天下之伟略,治平乱世之奇勋,亲唱能乐,起舞雪楼,更可为万古之佳话也。”
秀吉此时才脱离剧中意境,戴着亡灵面具的脸转向藤原惺窝,语气幽渺、杀意隐隐的问道:
“君可知生死之义?”
藤原惺窝用儒礼拱手说道:
“君子生死之义,但遗仁爱于天地间,润泽山川草木,浩然正气春风化雨,舍生取义虽死犹生,生死之间求仁得仁,唯道而已。”
“非也。”戴着面具的秀吉摇头:“那是儒士之义,非武士之义。”
“若不能成就一期一会的荣耀,则生如幻梦,死亦留悔。!萝·拉+小¨说? ?免.费_阅_读?生死之间,唯名誉与觉悟可达永恒也。”
“人生无常,但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耳。武家之成败,譬如樱花之盛落,但求阳春一开,刹那芳华,何须长久焉?”
藤原惺窝大胆的说道:“武士死于秋叶之静美,生如夏花之灿烂,但为刹那芳华,只求一夕雁声。可是日本不仅仅只有武士,出国征战的士卒,大多数不是武士。”
“敢问对话上苍的幽灵智者,那些并非武士的农民、渔民、町人,也被送往凶险的战场,抛下自己的家人,成为战场上的牺牲,难道他们也理解武士的生死之义吗?”
“在下请尊驾问一问太阁,为何只为不义的战争,就漠视日本大多数人的疾苦呢?”
“如果太阁是天下人的太阁,不仅仅是武家的太阁,为何又只为了武家的荣耀,就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呢?”
“大胆惺窝!”家康勃然色变,“你这个迂腐不堪的儒者啊!难道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干预神国布武天下、八?一宇的王图霸业吗?”
“虽然太阁殿下的确宽宏大量,但你也不能因此大胆冒犯!你们儒者总是自以为是的宣扬仁义,难道只有你们最爱日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