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她一点也不客气。
他当时只是没了灵气,又不是老弱病残,她凭本事赢的,赢了就是赢了。
她有点开心,转身坐下,很顺手的从筐里挑了个果子,用袖子蹭蹭就搁在嘴里咬了,“你看,有摘果子的功夫,坐下来歇会儿多好。”
连顾也坐下来,编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我还以为司使大人喜欢亲力亲为。”
“我不喜欢啊。”
连顾:“啊?”
司使大人笑,“事事亲力亲为,那不是要累死了?能省力的时候,何乐而不为呢?”
连顾:“有道理。”
这一晚的月色并不算好,俩人就这样在郊外果园里席地而坐,看着幽寂的夜空,中间隔着个筐,倒像两个村野稚子在摆家家酒。
他看着她的侧脸,“城主没有再为难你吧?”
“循礼帮我递了个请罪文书,城主也没再说什么,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但你仍有心事?”
左如今朝他一笑,“这都被你发现啦?”
“愿意跟我说说吗?”
左如今想了想,“不是不愿意,只是我自己也很乱,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哎?你不是有仙法吗?能不能算出来我在想什么?”
她转过头来,眨着黑亮的眼睛朝他凑近了一点。
自从他灵气恢复之后,她不是把他当成变戏法的,就是把他当街头算命的。
连顾心底苦笑,却并未拒绝,也凑近了一点,煞有介事的盯着她的眼睛:“眉眼藏锋,但锋芒未显,窗牗虽明,尚不能远眺。”
左如今似懂非懂,“啥意思?”
“你在迷茫,迷茫未来之事。”
左如今挑挑眉,一脸赞叹,“你还真会算命啊?”
连顾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算命,至少闻丘没教过他,他也从来没给谁算过。
他只是能猜到眼前人的所思所想而已。
左如今虽然早已是九重司使,但在她心底,却始终把自己当成那个挨饿受冻、勉强苟活的小野孩儿,凡是让百姓受苦、对百姓不利之人,于她而言皆是罪大恶极。她从前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蚀月族,哪怕危险重重也毫不在意,但现在,站在百姓对面的人又多了一个,偏偏是那个她唤作“义父”的人。
这样一个人,远比兵戈相向的对手更让她为难,虽然左蹊已经看似宽宏大度的“原谅”了她的莽撞,但或许在她心底并没有“原谅”左蹊,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左蹊。
左如今抬头看着朦朦胧胧的月亮,“从我进了无定堂,就只知道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我以为只要我足够拼命,就可以解决掉所有的问题。后来我发现,还有一些事并不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
“所谓境随心转,或许等到有一天你的心境有了变化,这些困顿也就不是困顿了。”他话一出口,觉得有点别扭,自己好像又开始讲大道理了。
左如今咬了一口果子,含含糊糊的对他笑,“知道啦,顾先生。”
一个果子下肚,她脸颊有些红。明明没喝酒,却像是带了三分醉意,歪头靠在果篮边闭着眼睛。
连顾叫她:“司使,司使?”
左如今梦呓似的哼唧了一声,却没醒。
连顾有些紧张,伸手搭住她的脉。他虽未修仙医之道,但好歹能断出些脉息起伏,奇怪的是,左如今脉象并无异常,再看脸色,真好像是喝醉了一般。
可是……没见她喝酒啊。
正纳闷儿,身后突然传来怒冲冲的声音,“好啊,你们两个小贼!居然敢偷果子!”
连顾一回头,正见一老汉拎着根木棒怒冲冲朝他走过来。
想必是这果园的主人过来巡夜的。
他赶紧赔礼,“抱歉,我……”
话没说完,那木棒便朝他砸了过来,“我打你个小贼!”
连顾抬手将木棒接住。那老汉奋力拽了两下,发现木棒竟纹丝不动,眼睛立刻瞪得更大了,怪异的看着这个面相斯文的年轻人。
连顾把木棒压下来,客客气气的道歉:“园主,是我急着赶路,想带些果子回家,这才擅闯您的果园,这些果子,我们照价付钱,您看可否行个方便?”
举手不打笑脸人,那老汉神色好了些,拿出了长辈的派头,“你们这是偷盗。”
擅闯人家的果园确实不对,哪怕他们会留下银钱,也是理亏的。连顾陪着笑脸,“是,我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