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紧跟着他,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自然,目光低垂,只盯着脚下厚软的地毯花纹,尽量避开可能投来的探究视线。她能感受到伙计偶尔飘来的目光,带着好奇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心中绷紧的弦并未放松,在这看似安全的繁华之地,每一道门后、每一个陌生的眼神都可能藏着未知的威胁。
“听涛阁”位于二楼靠里的位置,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清雅的兰香扑面而来,与外间的喧嚣隔绝开来。房间不大,布置得却极为雅致。临窗是一张红木圆桌,几把圈椅。窗扇半开,正对着楼下缓缓流淌的潞水河,河面上倒映着两岸的灯火,碎金般摇曳。对岸是黑黢黢的城垣和民居的轮廓,更远处是模糊的山影。晚风带着水汽和凉意吹入,稍稍驱散了房间内的沉闷。
“备些清淡小菜,温一壶上好的金华酒,再沏一壶明前龙井。”王闻之对伙计吩咐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没有召唤,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大人,小的明白,这就去准备。”伙计躬身应诺,迅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扉合拢的轻响,仿佛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纷扰。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河水流动声和远处街市的模糊背景音。这突如其来的宁静,反而让叶玉紧绷的神经微微一颤。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冰凉的窗棂才稳住身形。
王闻之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走到桌边,提起伙计早已备好的温在暖窠里的白瓷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清水,缓步走到叶玉身边,递了过去。
“叶姑娘,先喝口水,定定神。”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叶玉没有推辞,接过杯子,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热,才惊觉自己的手有多冷。她双手捧着杯子,送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似乎也稍稍滋润了她几近干涸的心田。她靠在窗边,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潞水上跳跃的灯火倒影。水波荡漾,光影碎散,如同她此刻千头万绪、难以拼凑的思绪。
“盘根错节…”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窗外的水声淹没,眼神空洞,仿佛在凝视着无形的深渊,“蛛网…何止是蛛网…这分明是一张浸透了血和污秽的巨网,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越挣扎,缠得越紧。”她想起周世安临死前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睛,想起刘景昼“意外”身亡后潞州官场表面哀悼实则暗流涌动的诡异氛围,想起那些长安商人谈笑风生间深不可测的眼神,想起…自己那温婉娴静却藏着惊天秘密的夫人。每一处疑点都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在她心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微微凸起。
王闻之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的位置,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一个坚实的后盾。他同样望着窗外,目光却比叶玉要锐利、清醒得多。他在观察河对岸的动静,观察是否有船只异常靠近,观察楼下街角是否有徘徊的人影。多年的刑狱生涯,让他养成了在任何时候都保持警惕的习惯。叶玉的痛苦、迷茫和愤怒,他看在眼里,感同身受。这个女子身上展现出的坚韧与智慧,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期。她不仅是在求生,更是在以身为饵,试图撬动整个潞州深不见底的黑暗。这份勇气,令他肃然起敬。
所言,已为我们指明了方向。疑点虽多,但并非无迹可寻。”他转过身,面对叶玉,目光如炬,“刘景昼的死,是突破口。我已遣心腹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回长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清那具‘尸体’究竟去了哪里,是狸猫换太子,还是另有玄机。此乃关键一着。”
叶玉闻言,猛地从恍惚中惊醒,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她急切地看向王闻之:“王侍郎,刘大人他…他真的可能没死?那他的‘死’…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被人构陷?”
“都有可能。”王闻之走到桌边坐下,示意叶玉也坐。他提起茶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清茶,动作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节奏感。“刘景昼身为户部郎中,奉旨严查潞州亏空,他的死,时间点太过巧合。若真是意外,为何尸体去向不明?若是谋杀,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移走尸体,必是为了掩盖无法在潞州验尸所能暴露的真相——或是死因本身有鬼,或是尸体上留有指向真凶的铁证。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找到尸体,真相便不远了。”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我已密信长安,动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包括刑部的暗桩和宫中可靠的眼线。此事,不会无声无息。”
叶玉坐在王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