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问的是他们,他们明不明白。”
老人扭头,望着身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高声喊道:
“稷下学子!
“稷下先生!
“尔等可明白了白马非马论?!”
老人声音在坐满了人的广场上回荡,起初没有人应。
但很快,就有几声轻笑响起。
广场内圈,围绕高台而坐的稷下先生们各抒己见。
“有趣的论述。”
“看来,公子成蟜之前若不是落入子秉陷阱,不会败得如此轻易。”
“年方八岁,嘶,恐怖如斯。”
“继子秉往后百年之辩者,非公子成蟜莫属。”
“诡辩之术,可比子秉也。”
稷下先生们先开腔,稷下学子们后说话。
稷下先生人数不多,他们的言论嬴成蟜大多还能听在耳中。
等到稷下学子们开口,只听“嗡嗡嗡”,如同蝗虫过境的声音响成一片。
嬴成蟜只能依稀听到“诡辩”、“辩者”等词语。
公孙龙自嘲一笑:
“庄周说我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
“我死后,这句话就会顶在你的头上。
“你说的再多,胜的再多,他们也只会说一句诡辩。”
台下声音太嘈杂,又太大。
公孙龙坐在高台上,声音竟然都被淹没了,没有传遍广场。
嬴成蟜能很清楚地听到公孙龙的话。
但他不知道台下有没有人能听到公孙龙说话,能听到的话有几人。
无所谓了。
他此刻眼中,只有快要死去的公孙龙子。
他翻遍了《公孙龙子》这本书,却找不到如何胜过公孙龙。
除了因为公孙龙言辞之辩,举世无双。
还在于那些看似荒诞、离奇的论述,其实在某些概念上都是对的。
对的,何以驳?
嬴成蟜沉声道:
“辩者善辩,不是因为诡辩,而是因为辩者说的原本就是正确的。
“辩者之学,是形名之学。
“辩者之辩,是虚实之辨。
“白马在实际上是马,因为其形为马。
“但若说到虚处,其就不是马,因为其名为白马。
“马是马形之名,白马是马中的白色,白马中的每一匹马又组成了白马。
“每个白马都是独立的个体,世上找不到两匹一模一样的白马。
“同样形、色的白马之中都有差异,更何况白马和马的差异呢?
“百学之中,大多研究治国远甚于治学。
“唯辩者研究治学,远甚于治国。
“辩者探究天地本源,事物本质,大观于天下,穷就真理也。
“当今乱世,列国纷争。
“读书人,品行稍高者欲治国兴邦,品行略低者想加官进爵。
“学得一身学问,皆为卖与王侯。
“辩者之学问与治国关联甚少。
“王侯不欢喜,不买入,没有市场。
“读书人就也不喜欢,不学习,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形名之学。
是逻辑学、哲学之基础。
此学问不在于治国理政。
而在于认清世界,认清自己。
公孙龙眼眸高抬,嘴角终于没有了那嘲讽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刻薄:
“这几句话还有些意思,倒是没有白生在秦国王室。
“我听说你师长是吕不韦。
“果然,商贾之弟子,言谈之间总是会掺杂卖与买。
“稷下学宫多为高贵者,不喜商贾贱术。”
少年猜测公孙龙是在提醒自己。
要在稷下学宫立足就要丢掉被师长影响,时不时说出口的商贾话语。
他凝神,看着公孙龙的眼睛,认真说道:
“我师长之术不是贱术,是我来时的路。
“小子来到稷下学宫,不是为了让稷下学宫欢喜,而是为了让稷下学宫追随。”
公孙龙愕然,然后趴在桌案上大笑,笑出了眼泪。
他锤着桌案,手上凿没了血色:
“装不下去了吧?哈哈哈!
“你一口一个小子,满口谦辞,骨子里却是和秦昭襄王一般的狂妄!
“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