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横七竖八瘫在地板上的汉子同时弹起,谢团长脸上盖着的报纸滑落在地,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
"团、团长!"站岗的小李嗓子都破了音。众人冲进院子时,七百支三八大盖在晨光中泛着幽蓝,枪栓上未褪的枪油正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成溪。
谢团长抄起脚边的搪瓷缸砸在墙上:"操他姥姥的纨绔崽,这他妈是难为我们呢!"
搪瓷碎片崩到枪堆里,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屋顶的鸽子。二十辆板车己经顺着维修井滑进下水道,车轮碾过多年前铺设的陶管时,吓醒了深处睡眠的蝙蝠群。
海风裹着咸腥掠过锈蚀的栏杆,朱扬的指节在铁锈上叩出闷响。
迈克尔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芝加哥的黑手党往事,他却盯着那辆奔驰垃圾车消失在码头转角。
车尾卷起的烟尘裹着五十箱鸦片的腥甜,在朝霞里凝成一片血色雾霭。
小林社长踏着军靴从舰桥走来,胸前的旭日勋章在晨光中刺目。
朱扬识趣地掐灭烟头退开,余光瞥见雅美倚在舷梯边,和服下摆被海风掀起危险的弧度。
她耳畔垂下的碎发镀着碎金,腰间的肋差却在暗处泛着冷光。
"汉斯先生的百乐门,连门把手都在偷听。"朱扬鞋尖碾碎烟头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胶州路方向那栋哥特式尖顶刺破晨雾,像柄淬毒的西洋剑,"这会儿地下室该堆满烟土了。"
空气骤然结冰。雅美指尖掠过肋差鲛皮刀柄:"他是德国间谍。你自作主张?"
"迈克尔要查他,汉斯想避风头。"朱扬喉结滚动,后颈渗出冷汗,
"这老狐狸手里攥着胶澳商会的命脉,大松商社的鸦片线、情报网,全系在他经营十五年的百乐门——"
肋差出鞘三寸,寒光截断话音。
"大岛课长的特高班己经盯上你了。"雅美刀尖挑起他领口的铜纽扣,"代子收到的密令是:若见异动,生死勿论。
"樱唇吐出的话比刀锋更冷,"看在叔叔的面子上,给你透个底。"
朱扬瞳孔骤缩。甲板下传来浪涛拍打船体的闷响,像是催命的鼓点。
"小林社长...是你叔父?"
"五个兄弟里他最疼我。"刀身映出她眼底的讥诮,"能和他对弈的,除却祖父与启蒙先生,你是第三个。"
肋差归鞘时刮擦出令人牙酸的锐响,"下次再越界,我会亲手把你砌进百乐门的地基。"
海鸥掠过桅杆发出尖啸,朱扬望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掌心黏腻的冷汗浸透了栏杆上的铁锈。
朝阳将船影投在胶州湾海面,宛如一柄悬在咽喉的东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