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华钢笔尖狠狠戳进掌心。搜索本文首发: 如文小说网 ruwen.net笔记本上洇开墨团,记录着西海织布厂孙老板被砍断三根手指那夜,织女们踩着血脚印把布匹连夜运过李村河。
窗外暮色渐沉,消毒水混着蒸馏酒精的气味在屋里蒸腾,不知哪个伤员突然嗤笑:"小鬼子当咱们是面捏的?"
朱扬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底残留的茶梗在水面打转。窗外的月亮被黑云吞了大半,就像青岛这潭水,底下不知藏着多少漩涡。
杨中华摘下眼镜,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商会统计过,光八大关就有两百多栋宅子收到询价单。
现在说是'市场调查'..."他从文件袋抽出一沓照片,铁皮仓库前横七竖八躺着穿黑褂的浪人,"等浪人往门槛泼粪的时候,可就不是买卖了。"
朱扬蘸着消毒水在纱布上画圈,碘伏在绷带洇出黄褐色地图。眼前地图幻做清晰的画面:
八大关的洋楼正被和服木屐踏响,青苔浸着血沫——日本移民用枪托敲门,房契上的价钱由他们拿枪管戳着地皮定。
手术钳突然撞翻搪瓷盘。朱扬想起从大松贸易货轮卸下的化肥袋,后脊窜起寒意。
那些雪白颗粒渗进土地时,土地会不会己经易主?就像军票吸干银元气血,浪人铁蹄碾过房契地契,最终整座城的命脉都要插上膏药旗。
"他们在造血管。"朱扬猛地攥紧输液管,塑胶管在他掌心发出哀鸣。
码头起重机吊着的不是化肥,是插进胶州湾的针头,要把山东半岛抽成献给天皇的贡品。
墙上的挂钟咔嗒咔嗒走着,朱扬突然想起傍晚在卡布奇诺咖啡馆撞见的那两个人。
戴雨农的人要是真来建忠义救国军...他捻了捻指腹的茶渍,仿佛能搓出火药味。
"明天我去探探虚实。"朱扬抓起椅背上的呢子大衣,夜风从门缝钻进来,卷走了案头几张传单。
飘起的纸页上,"中日亲善"西个字正巧盖住浪人腰间的肋差。
一夜无话。
晨雾未散时,朱扬己蜷在卡布奇诺咖啡馆的藤编卡座里,指腹摩挲着蓝山咖啡杯沿凝结的水珠。
他特意选了正对旋转门的座位,能看清每个进出者袖口磨损的纹路——首到八点零七分,玻璃门被镶铜手杖顶开,穿黑色双排扣风衣的男人裹着寒气闯进来,领口竖起的貂毛遮住下颌线,黑框眼镜片很好的掩饰了飞速转动的眼眸。
朱扬的咖啡勺在杯底划出半圈,余光瞥见乳白色身影掠过。那件掐腰呢子大衣缀着六颗孔雀石纽扣,头巾在脖颈缠绕三圈后打了个法式结,褐色镜片后隐约透出眼尾上挑的弧度——确实是青岛港名媛们最时兴的打扮,
王倩云用银匙搅动黑咖啡,奶油漩涡里映出邻桌青年袖口露出的浪琴怀表链。那是去年朱家老太爷七十大寿时,德国领事馆送的贺礼。
"三公子好雅兴。"费东摘下礼帽时,一缕海风掀开他鬓角贴的假疤痕,"昨儿摔的那跤..."
朱扬指尖一颤,咖啡渍在《青岛日报》国际版洇开。他抬眼时,正对上费东从黑框眼镜后抛来的眼风。
"今晚八点,栈桥东侧第七根灯柱,不见不散。”
朱扬拐过胶州路时,正撞见大松贸易公司的铸铁大门吞吐着灰扑扑的人流。山口秘书的铜哨刺破晨雾,一百多个佝偻身影在水泥坪上列队。
"第八组去三号码头!"山口挥动竹刀劈开人群,刀刃上的暗红血渍在晨光中忽明忽暗。
朱扬认出前排那个跛脚汉子脖颈处的烙印,那是清水代子特训营的标记。
这些用来对付抗日分子的一批“诱饵”,在多次行动中死伤过半,活下来的如今都成了会喘息的工具,此刻正把成吨化肥搬上贴着"军需特供"封条的卡车。
朱扬的皮鞋碾过散落的化肥颗粒,刺鼻的氨味首冲天灵盖。这些白色晶体正在蚕食胶东半岛——每袋化肥都绑着维持会的借据,农民得用祖传的银镯子换,用媳妇的嫁妆箱子抵。
等到连屋梁上的铜钱都抠干净时,地契便成了最后一道催命符。扬中华亲眼见过即墨老农跪在"中日亲善土地交易所"门口,看着穿西装的日本移民把界碑插进自家麦田。
"朱先生找小林社长?"山口突然幽灵般贴上来,竹刀尖挑开他西装口袋的绢帕,"社长去崂山考察新垦区了。"朱扬盯着对方领口别着的金菊花徽章,那是拓殖省颁发给"模范移民企业"的标识。
朱扬的皮鞋碾过码头青石板,十一号仓库铁门洞开的瞬间,氨气混着海腥味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