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砸在瓦当上，冯府后院的芭蕉叶在狂风里撕成碎条。本文搜：狐恋文学 xhulian.com 免费阅读孤云抓起蓑衣冲出院门时，管家言清拽着辆黄包车撞进水洼："大坝西头的守堤人说闸口决了！"

"叫七叔把库房的草袋全搬上骡车！"孤云的胶鞋陷进青石板缝里，泥浆漫过脚踝。街对面酱园的伙计正往门槛上钉木板，浑浊的江水己经漫到街心。

杺瑶抱着油纸包冲出厨房："蒸好的二合面馒头！"她将包袱甩进车斗，蓝布裙裾瞬间浸透，"父亲的手札里提过这段江堤......"

"回头再说！"孤云纵身跃上辕板。车轮轧过混着鱼腥的泥浆，混着铜锣声在巷子里炸开："决堤了——"

堤坝缺口处翻涌着黄浊的浪头，二十几个扛沙袋的工人被激流冲得东倒西歪。军服混着蓑衣的人群里，叶明琮的马靴正踩在水文测量碑上："再调三车碎石！"

孤云跳下车时抓起块断裂的木板，缺口处的钢筋狰狞地支棱着："这段堤基该用青石砌护坡，怎么填的都是碎砖？"

"冯少爷倒比治河监理还懂？"叶明琮的鞭梢扫过测量仪，"水位记录显示今春是枯水年。"

后头穿西装的男人慌忙扶正三角架，仪器盒上"扬子江水利委员会"的铜牌沾着污泥。杺瑶突然抓住测量杆："这标尺刻度怎地比寻常短两寸？"

浪头打翻箩筐，墨绿封皮的记录簿漂到孤云脚边。他捞起来抖开水渍，最新一页的墨迹在水里化出诡异纹路："戊辰年三月的流量记录，这字迹和五年前韩工程师的一模一样！"

叶明琮的鞭子呼啸着劈过来："洪汛当前，轮不到商贾指手画......"

"商贾早看出破绽了！"七爷的骡车撞开人群，草袋滚进漩涡激起丈高水花，"这水文碑的铸铁桩头连锈斑都没有，分明是新埋的！"

穿西装的监理踉跄着去遮碑文，袖口露出一截黄铜钥匙链，链子上的西洋挂坠与上月海关查获的走私货如出一辙。孤云突然挥镐砸向碑座，铸铁与岩石碰撞的火星里，簇新的浇筑石灰簌簌掉落。

杺瑶用油布裹着账簿挤过来："父亲七年前的治河文书里有记载，这段江堤基础应深入岩层六丈！"她发间的银簪挑开松动的石灰块，露出底下不足两丈的碎石层。

暴雨中响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叶明琮的枪管刚闪出寒光，却被应娘的红绸伞撞偏了准头："参谋长当心走火！"她腕间的鎏金镯缠住扳机，"上个月送军需处的子弹还在陈记货栈存着呢！"

溃口处突然传出木料断裂的脆响。孤云抱着草袋扑向漩涡，混着碎石的激流打得他肩膀青紫。言清拽着麻绳跃入水中时，上游漂来的樟木箱正巧卡住缺口——箱面褪色的"江南制造局"烙印在水里若隐若现。

"接着！"七爷甩出捆麻绳，却见杺瑶闷头扎进浪里。她湿透的蓝布衫下摆裹住半截木桩子，苍白的指尖抠进石缝："这木桩的铆钉孔的拓印，和父亲日志里的防汛图对得上！"

堤上烈风裹着碎木板噼啪作响。孤云拽着杺瑶手腕往岸上拖，她掌心的擦伤在浑浊江水里洇出血丝。叶明琮的高跟皮靴突然踩住那截露出水面的樟木箱，镀银枪管抵住箱面"江南制造局"的烫金篆字。

"丁总办二十年前投江自尽时，怕是没料到外孙女会捡他的烂木箱当宝贝。"枪口忽然转向浑身湿透的杺瑶，叶明琮的卷发被雨水黏在惨白的脸颊上。

七爷抄起断桨劈开浪头："放你娘的狗屁！当初要不是丁夫人把陈家小姐托给冯老爷子......"

"七叔慎言！"老太太的雕花拐杖突然戳进淤泥，老银镯在雨幕里泛着冷光。六辆满载砂石的骡车正从坡道冲下，车辙印里混着暗红血渍——是冯家伙计赶路时被荆棘刮破的腿肚子。

杺瑶突然松开抓着木桩的手，从贴身衣袋扯出半张泛黄信笺。江水浸透的墨迹在雨中愈发清晰："外祖父绝笔写得分明——若遇洪汛异常，当查武昌铸铁局账册！"

溃口处忽然传来木料崩裂的爆响。孤云将草袋垒成临时堤坝，赤脚踏在嶙峋碎石上："去年汉口码头起货时，叶参谋长往军需司运的可是整船铺路碎石？"

"那是给新兵训练场垫的夯土。"叶明琮的副官梗着脖子嚷嚷，军装袖口沾着粽米粒。言清突然从水里冒出头，举着个铁皮盒喊："江底刨出来的施工图！这红土填料标注的位置......"

老太太的拐杖重重砸在铁盒上，崩开的图纸飘向漩涡中心。杺瑶扑过去时旗袍盘扣刮断了三颗，露出内襟缝着的蓝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