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警灯的光,显得有些晃眼。
“周晓,没伤着吧?”
周晓喉咙动了动,对着赵医生,重重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赵大夫,谢了。要不是您……”
话没说完,赵医生摆摆手打断他,嘴角扯了扯,带点调侃:“行了啊,跟我还来这套。”
“再说了,你小子那骨头,也不是谁都能啃动的。”
周晓没再接话,紧绷的肩膀塌下来一点,胸口那股憋闷的火气,总算顺下去不少。
但刚才那股子狠劲儿还没完全消散,脸上肌肉还是僵的。
看警察开始登记、押人,没热闹可瞧了,聚拢来的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开,低声议论着刚才的惊险,声音嗡嗡的。
医院门口很快又空旷下来,只剩下警灯还在一闪一闪,地上留着些乱七八糟的脚印和一两件打斗中掉落的破烂玩意儿。
夜风吹过,带着点消毒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刮在脸上,有点凉飕飕的,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周晓呼出一口长气,感觉肺腑都轻松了些。
“这坎儿,算是过去了……”他自己都没听清自己嘟囔了句什么。
旁边传来张大娘的声音,她打着呵欠,一手揉着眼睛,一手冲周晓这边挥了挥:“行了行了,都回吧!晓子,改天得请你张大娘我吃顿好的,压压惊!”
这话头一起,旁边几个还没走的街坊也跟着起哄。
“对对对!得请客!”
“晓子,算我一个!刚才我那擀面杖可没白拿!”
气氛一下子松快了不少,驱散了先前那股子要命的紧张。
“得嘞,您就等着吧。”周晓舒展了下眉头,挤出一抹轻松的笑。
……
风波像是退潮,哗啦一下散了。
赵医生忙活了大半宿,这会儿才得空坐回自己那间小小的诊室。
桌上的搪瓷杯里刚沏上热茶,水汽氤氲。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周晓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吭声。
赵医生抬头,看见是他,端杯子的手顿了顿。
周晓往前迈了一步,然后,结结实实地弯下了腰,一个九十度的躬。
动作不快,透着一股子沉甸甸的劲儿。
“赵医生,今天这事……”
他声音有点哑,顿了顿才接上。
“要不是您,这坎儿,我真不知道怎么过。”
话里的实在,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赵医生放下杯子,靠回椅背上,打量着还弯着腰的周晓。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笑意,和平时那种温和不太一样,多了点别的。
“行了,起来吧。”
“跟我这儿,用不着来这套虚的。”
“再说了,”赵医生推了下眼镜,“这地方养活个人不容易,养活你那摊子更不容易。有些人手伸得太长,心太贪,我瞅着不顺眼罢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沉下来些。
“小周,顾好你闺女,看好你自个儿的东西。往后有难处,招呼一声,别硬扛。”
周晓直起身,喉咙口堵得慌,半天,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两个字。
“……谢了。”
他没多待,转身出了诊室。
站在医院天井里,夜风还没完全散尽,带着消毒水和尘土混杂的味儿,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他抬头看了看泛白的天际,胸口那股子憋闷许久的浊气,终于长长地吐了出来。
肺腑都跟着松快了不少。
天亮透了,集市也醒了。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吆喝叫卖声,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周晓没回家,直接拐到了集市。
他胳膊底下夹着个灰布袋子,鼓鼓囊囊的。
挨个儿找到了昨晚帮过腔、动过手的街坊摊主。
“张叔,昨晚多亏了您。”
他从布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颜色深红的肉干,塞到张叔手里。
张叔掂量了一下,想推回去:“你小子,跟我还客气?”
“拿着,叔,我自个儿晒的,不值啥。”周晓态度坚决。
张叔这才收下,打开油纸一角闻了闻,那股子带着烟火气的咸香直往鼻子里钻。
“嚯,这可是好东西!行,叔不跟你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