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绷的紧紧的,看起来很紧张,也很害怕。
容衍的手顿住,未将车帘掀开,淡声道,“无妨,你走吧。”
祝筝往他的方向瞧了一眼,脸上露出个拘谨的笑,朝他的马车行了个礼,“多谢大人海涵!”
而后飞一般地跑走了。
蹁跹的裙摆如同翅膀拂动,像成须山里的刺莺鸟,会站在荆棘丛生的花枝上婉转鸣唱。
容衍眼中淡淡浮出些笑意。
彼时他刚从宫中回来,应付了一天厌倦的事务,听闻祝筝在平安街买点心,便特意绕远走了此处,想着也许运气好,能远远看她一眼。
当真是运气好。
即便七情脱窍,即便有了念想和寄托,即便容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也不能将那人拉入刺巢。
他孤身悬在深渊之边,贸然接近她,只会带来无妄之灾。
等着一切结束了,若他有幸熬过,他会试着走出心中的雪夜,去领略众生皆能够领略的、在漫长岁月里也曾好奇过的幸福。
到那时,他会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她面前,穿着她喜欢的颜色,把未送出的礼物带着。
他想好了第一句与她说什么。
“祝筝。”
“……我听过许多你的事。”
……
幽暗的石牢里,挖了深深一口石井,公仪休脖子上锁着铁链,手脚上绑着石球,像畜生一样被拴在井底。
石井西面都是光滑的石壁,比他长大的羊圈还要狭小,只能佝偻着蜷缩在地上,连躺都躺不下。
公仪休日夜在井中发出怪叫,想着办法自尽,他知道共生蛊下的时候用了血引,随着先皇后的逝去,再无任何办法解开。
是以周围的狱卒看顾的小心,生怕他死了。
此中不见天日,井口压着一块厚厚的石板,像一口密不透风的石棺,只有投食时才会打开。
这日却忽然等来了一位访客。
一盆冷水从井口淋下来,将蜷着睡着的公仪休泼醒,他苍白的脸上眼窝深陷,两颗泛黄的眼珠子凸出来,仰着脖子看向出现在井口的人影。
“老师?”
容衍只显出一个轮廓,神情隐没在无光的黑暗中,“告诉我,为什么。”
公仪休揩了揩脸上的冷水,静了许久,突兀地笑了一声,“老师果然来问她了啊……”
地上的铁链被猛地拽起,公仪休脖子上的锁链箍紧,整个人吊在半空中。
容衍继续道,“为什么?”
公仪休的脸很快憋的通红,脸上却仍挂着吊诡的笑意,断断续续道,“老师操持给皇兄选妃,送去东宫的画像,罗列了全京城的适龄女……却偏偏少了一张。”
“虽不知道、少的那个人和老师什么关系……”
“但想着……万一、老师在意……咳、随手杀了,或许会叫您痛上两天。”
公仪休眼睛里慢慢充血,却满是残忍的得意,“老师,您痛吗?”
“您不会……痛到、现在吧?”
容衍有一瞬间的怔忪,而后那双干涸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浅淡的水光,像一棵腐朽透底的枯松骤然被浇上一盆熔化的铁水,从内至外发出摧枯拉朽的碎声。
铁链被收紧,黑暗中一股冰冷钝然的杀意爬上公仪休脊背。
公仪休几乎被勒的断气,带着急喘的笑声仍回荡在石井中。
“杀了我……杀了我啊!”
容衍手背上青筋暴起,拽着铁链将他拉到井口,瞧见那张乖戾的脸满是即将解脱的痛快,又骤然松了手,让他重重跌回了井底。
公仪休如同一条死狗撞在墙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喉咙里急促地喘着气。
从地牢出来,天地间积了一层薄雪,寒风从西面八方涌来,容衍扶墙俯身,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
“大人!”流风叫了一声。
地上白雪溅血,如红梅点点,容衍用指腹抹了唇下,一双浅淡的眼睛中了无生机。
“祝筝。”
他无声地唤她的名字。
对不起……
她原应有的,很好很长的,像他编造的那些邸报一样肆意畅快,无忧无虑的一生……
因为他的一己私念,便戛然而止了。
他投鼠忌器,瞻前顾后,遥遥痴望而不得,甚至不敢与她相识,到头来,换来的是亲手害死了她。
如今那个终点不再存在,那他所做的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一股沉痛冲破了窒闷,自骸骨中扯烂容衍的所有,山呼海啸般的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