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原本是打算好好与这位多年未见的表妹叙旧的。
安宁郡主当年离京时尚且锋利,如今归来,那股子气势却更盛几分,不仅不减,反倒更难接近了。她眼神冷冽,话语逼人,处处不留情面。
如此表妹,着实令人不喜。
他冷下脸,拱手道:“今晚还有事,先行告辞。”
不等葛昭远开口挽留,他己阔步离去,连袍角都带着火气。
等他走后,屋里只剩姐弟二人。
葛昭远捧着茶盏,斜倚着椅背笑了笑,故意道:“阿姐何必一来就发难?表哥多年不见你,好歹也是一番真心,怎么就给气走了?”
安宁郡主未答,修长手指摩挲着茶盏,神色淡淡,似未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
葛昭远见她不说,转而打量了屋内一圈,忽然想起一事:“瑶华那丫头呢?我听说她病着养身子,这一养就是三年,如今该好了吧?”
安宁这才抬眼,并未回答。
三年前,圣上赐婚,瑶华县主与二皇子。但偏偏那时,瑶华突然急症,几乎没能熬过去。为了保命,她在北境养了三年身子。
如今三皇子的长子都出生了,皇后和二皇子那边坐不住了,恰在此时,瑶华身体大好,己经能够承事宫务。
这次安宁郡主回京,明面上是为自己的女儿送嫁的。
安宁郡主领着葛昭远往内院走去。
廊下金桂飘香,天色微暗,屋檐下的红灯笼刚被点上,轻轻晃着光。
刚踏进回廊,屋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内打开,靖安郡王气冲冲走了出来,正好迎面撞上。
“阿姐!”他脸色沉沉,语调压低却带着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宁步伐一顿,面色不动,只淡淡道:“我不是跟你说了,瑶华身子不好,这几年养病养得有些变了样。”
葛昭远看着阿姐神色如常,正欲开口,却被靖安郡王打断。
“变了样?你是在骗谁?”
他眸光炽热,眼圈微红,一步跨前几步,几乎是失控地拽住安宁的手臂,“那是我一手抱大的孩子!小时候她连摔一跤都会往我怀里哭,她的笑她的哭,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这一辈子没有孩子,他家阿姐也只有瑶华一个女儿,他是真把瑶华当亲女儿一样疼。
这些年在外看到什么好玩的都会让人给北境送去,甚至前些年他还特意去了趟北境,就是为了瑶华的及笄礼!
“阿姐!”葛昭远低吼出声,“瑶华到底怎么了?她在哪里?”
安宁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冷静如水,却比任何时候都锋利,首刺人心。
她的唇微微动了动,语气温柔得像是哄小孩,“阿弟,你糊涂了。瑶华...不就在屋里吗?”
葛昭远心下一震。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屋内灯光暖黄,剪影柔和。可那轮廓,他怎么都无法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女重叠起来。
他猛地转回头:“阿姐,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们可以说她是瑶华,可以指鹿为马。但等圣上亲召时怎么办?你确定舅舅他们认不出来吗!”
“你要把我们全都...拖下水吗?!”
“瑶华是我的女儿,我说她是,她就是。”
她语调不重,却如金石坠地,铿锵不容置疑。
葛昭远怔怔地看着她。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认不出眼前这个姐姐了。
“怪不得你方才故意那样对表哥...”他喃喃开口,“你是怕他要见瑶华?”
安宁郡主并未作答,只转身望向那间依旧亮着灯的屋子,神色平静得叫人看不透。
葛昭远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一顿:“那...她...她到底去了哪儿?她可还...”
最后那两个“活着”字,他终究没能问出口。
声音里己带了颤,隐隐的哭腔也压不住。
空气一瞬间安静得过分。
半晌,安宁闭了闭眼,似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才低声开口:
“放心,我虽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但...她还活着。想必,她活得好好的。”
安宁说这话时,眼底掠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转向葛昭远,冷静又清晰,字字如寒刃。
“但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你的外甥女,只能是屋里的那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