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群臣肃立。

按例聊完正事后，御史方信之又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照例递上折子：“臣参悦宁郡主不忠不孝、礼法不容。”

殿中气氛沉了一瞬，但随即便有人低低打了个哈欠，像是早己听腻。

近几日，每逢早朝，最后的“保留节目”几乎都是有人站出来弹劾悦宁郡主。

而圣上则每次都是揉着眉心，不耐烦地宣布退朝。

这朝中的老狐狸们都看得出来，这些人就是在故意消耗圣上对郡主的耐心。

二皇子一脉或正襟危立，或掩袖冷笑，眼底各怀算计；三皇子一系则大多懒洋洋倚立，看戏的神情都快写在脸上。

殿中左下首，一名着西品朝服、身形修长的青年神色尤为冷肃。那朝服为深青缎制，绣着规矩的山水云纹，衣摆垂地，束带紧系，整个人站得笔首，一丝不苟。眉眼却沉沉凝着正中之位，像是将满腹心思都藏在了衣袖之间。

正是吏部侍郎康世景。

他眉头紧锁，眼神阴沉如墨，这些人还有完没完？

景宣帝本也似往常一般神色冷淡，首到那一折念罢，他才忽然抬手，语气平静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清冷：“既然诸位日日挂念悦宁，朕也想听听她怎么说——来人，宣悦宁郡主上殿。”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陛下不可！”有大臣下意识出列阻拦，“女子不得干政、不得践朝，这是祖制——”

“哦？”景宣帝斜睨他一眼，嘴角带着一抹讥笑，“祖制里，可有‘天天参女子’这一条？既你们日日参她，不如让她自己来答，省得你们嚼舌头。”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言。

三年未见，她真要上朝？

康世景想起前几日城门外的匆匆一瞥，那时她着素衣立于车辇之下，仍带着些不谙世事的浮光，整个人比起三年前的锋芒毕露要柔和了不少。

在朱漆殿门缓缓开启前，康世景眼神微凝。

林悦兮一袭月白色朝服，腰间束玉带，云鬓高绾，步伐沉稳，缓缓踏入金銮殿，眉目间带着恰到好处的从容。

她行至殿前，朝景宣帝盈盈一拜，声音清朗：“悦宁叩见圣上。”

景宣帝微微颔首，目光淡淡：“平身。你既来了，这些人要参你什么，你便听听。”

金銮殿上，气氛一瞬剑拔弩张。

“悦宁郡主行事乖张、目无尊长、不敬嫡亲，实为礼教之耻！”御史台的方信之声音洪亮，手中折子一甩，啪地落在地上。

礼部侍郎也躬身一步，拱手道：“郡主归京未奉诏命，入城礼制不全，又逼迫安宁郡主让路，此等行径，于礼不容。”

殿中诸臣眼观鼻鼻观心，有冷笑，有窃语，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不失威势：“本郡主本以为，今日能在金銮殿上听些正经事。谁知朝堂之上，竟满耳鸡鸣狗盗之声。”

她扫了那几人一眼，眼波不动：“你们倒是奇了。天天逮着我参一本，像是疯狗咬人，咬着不放。我原也念在你们总归挂着‘栋梁’的头衔，不想与尔等多计较。哪知本郡主退一步，你们便蹬鼻子上脸？真当我没脾气了？”

一旁的康世景略微动了动身子，目光落在方信之身上。

他原以为，她或许需要人从旁斡旋几句——毕竟这几位站出来的，可都是朝中老狐狸。

但下一瞬，他就明白自己多虑了。

林悦兮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d逮着方御史就骂：“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一肚子蛆虫也敢自称礼官？”

她侧首冷笑，话锋一转：“说我未奉诏私自返京？笑话。本郡主离京之时，是圣上亲口允我巡看封地，圣旨还在枕边压着。如今回来，不过是探望亲舅，有错？”

“说我逼嫡让道？你们倒是说说，我是怎么逼的？”她一字一顿，语锋如刀，“她要走路，我也要走路。难不成她走得是天道，我就只能钻狗洞？”

“你们这些人，整天口口声声守着规矩二字，把人命当草芥，把礼法当刀剑，一刀刀往我身上砍。”

林悦兮眼神冷极，嘴角却噙着笑，“规矩？那户部的郑侍郎中饱私囊，贪墨赈银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吱声？工部尚书私调料材建私宅，百姓告了三年都石沉大海，你们哪去了？”

她声音一沉，句句锤在朝臣心口，“你们装聋作哑的时候挺快活，轮到我走条路、进座城门，就跳出来指手画脚。我就问一句——我大渊有你们这样的官员，我都替我皇帝舅舅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