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王喜那得知了。出去躲风头果然没错,那表明这些党同伐异都与他无关。而吴正英以及朝中的有识之士,都洞若观火,明白他老九不是党争之徒。
他思绪翻涌,表情却无波无澜,淡得像泡了三遍的茶。
“九叔,这段时间你不在,朕还不知道你的看法呢。”永历孩子气地笑了,继续说下去,“你想举荐谁出任吏部尚书?这里不是朝堂,没有君臣,只有叔侄。但说无妨,举贤不避亲。”
楚翊心里一动,一个名字就悬在嘴边,险些滑出来——袁鹏。刑部右侍郎,养母的弟弟,无血缘的舅舅。若有机会令其上位,真是天大的助益。
刹那之后,他脊背发凉,庆幸自己没说——皇上在试探,自己有无朋党。而先前的夸赞,和随后的贴心倾诉,都是为了麻痹他,让他飘飘然,他也确实差一点飘了。九岁孩子,自然想不到这些,是吴正英教的。呵,狡猾的老吴头儿。
楚翊用余光窥视西首的老者,感觉对方也在用评判的目光审视自己。
吴正英不止教习经史子集,更传授帝王术。他淡泊寡欲,不屑于世俗名利,因为他正在达成此生的终极成就——亲手栽培一代帝王。
楚翊缓了一口气,云淡风轻道:“皇上聪慧天纵,高瞻远瞩。臣与百官相交不深,不敢妄自推举,相信皇上自有圣断。”
谈了谈江边见闻,楚翊退出勤德殿。背上的冷汗一见风,令他打个寒颤。对于方才的试探,他后怕也兴奋。和感情一样,试探,必定伴随心动。这说明,在立摄政王这桩关乎国运的抉择中,自己已是备选。
见过太皇太后,楚翊去看望母妃。
生母和养母如往常般黏在一起,他登门时,二人正在逗鸟。他常想,她们每天都聊些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话?
不过,他很欣慰她们可以形影不离。后宫生活寂寞,有个伴总比一个人耗着强。
传说历朝历代有些失宠妃嫔会在半夜数豆子:将一筒豆子洒在地上,然后一粒粒捡起。捡完,再倒,再捡。就这样消磨时光,直到疲惫。
儿时初次听说这个故事,他哈哈大笑。长大后,才觉出其中的悲凉。
“我的儿,你怎么晒成这德行!活像烫了毛的猪,你四舅也这样吗?”一见面,亲娘就惊诧地大叫。袁太妃叫她注意措词,她娇嗔:“我本来就是个乡野丫头,不像袁姐姐,大家闺秀。”
“我四舅还好,我是故意晒的,这是一种无声的张扬。”楚翊讲了早朝和方才勤德殿上的机锋。
经他分析,这对深宫密友都脸色冷峻,为他忧心。皇上的试探是机遇,可危险也如影随形。迟早,他的三哥和四哥会发现他的野心,将他列为对手。
楚翊笑着安慰:“有什么好担心?我又不是没有退路。三哥四哥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不至于赶尽杀绝。想想齐国太子:爹不疼,娘生病。外公致仕,舅舅病逝,唯一的妹妹又远嫁,那才叫如履薄冰,退半步就是深渊。”
袁太妃注视着他,眼中溢满慈爱和忧虑,沉吟道:“娘召你舅舅袁鹏入宫,试探一下,看他有没有帮你的意思。
楚翊果断道:“千万别妄动。你是我娘,可袁大人不是我舅。”
“我只探探他的口风——”
“唉,娘,都说了不用啦,你别添乱。”他思绪纷杂,语气有点不耐烦。袁太妃叹了口气,不以为意,温柔地将点心推在他面前。
楚翊捏起一块糖糕,刚送到嘴边,却被陡然暴起的亲娘一巴掌打飞:“吃个屁!你刚刚那是什么语气,怎么跟袁姐姐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