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一声怒吼震得下座十几位官员缩了下脑袋, 连庭外蝉鸣都在这一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和亲事了之后又过了一月余。今日正值中秋,本该是阖家团圆高高兴兴的日子,但历经三日前的参朝日,注定属太子党羽的臣子,及太子本人都是无法安坐与舒坦的。
遥辇乌泽的死并非意外。阴平公主与契丹使臣在和亲路途上遭遇了一群马贼,出于护嫁卫兵武艺高强的缘由, 车架并无多大的损失, 只是遥辇乌泽在与马贼争斗中被马贼拖走, 死无全尸——消息彼时还未传进皇宫, 遥辇乌泽的人头便通过恒昌的手交到了南阳王的手中——自此, 南阳王又如何不清楚,他此后性命堪舆?
黄河修坝之事仍在继续, 或是害怕容洛以此砍下自己颈上的这颗头颅,南阳王左思右想下,便抢先一步,在容洛之前对太子下了手。
兼管招募工匠、协同户部等职的工部主事胡春明,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受贿数万钱, 并贪污朝中下拨的预算多达十万。
其实贪污受贿之事在朝中并不是大事,往年犯下这样事的官员数量多得刑部与大理寺麻木, 而这个胡春明在太子处亦不是什么重要的臣子, 弃了也不会心疼, 如今这般动怒并召集臣下, 一是此人由他提拔上位,二则是贪污的赃款在青天白日下尽数不翼而飞。
数十万的银子不是小数目,像是胡春明这般的人,太子也不信他会拿银子去做善事或是分给亲戚。大理寺那处抄家不见半分,理所应当的就怀疑到了太子的头上——胡春明此人小人得志,自从攀上容明兰后便时常在同僚眼前炫耀。落进旁人眼里,那可不是对太子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么?
“殿下……”盛怒之下几乎所有幕僚都不敢言语,死鱼似的僵硬周身安静喘气了好一晌,中散大夫孔识方才怯怯揖礼开口,“微臣觉着……也许赃款是在南阳王处。这些时日臣从平中丞处听闻,陛下对南阳王似乎颇为着眼,虽朝中觉得此事离谱……可圣意难测,说不准是南阳王胆大包天……”
“谁不知在他哪?!”容明兰黑着脸拍了一下桌案,“嗙”地一声巨响,“本宫要知道胡春明是何时交给他的!他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又放在了哪儿!”
见底下又噤若寒蝉,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他心头火气冲上来,一掌拍得桌案似要粉碎似的哄响。
“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殿下立时哗啦啦地俯身跪下去一大片,满口“殿下恕罪”,气得他气都要喘不上来。
但这些臣子也没有法子。饶是知道此事由南阳王所为,他们也没那个手伸进南阳王府谈个虚实。不能为太子分担,不能安稳自己的仕途,他又何尝不急?此事来势汹汹,不消看都知道是冲着太子七寸去的。他们属太子一党,若是赃款去处不定,他们这些职务低一些的,怕是都要成为牺牲品。
堂中气氛凝滞,所有的空气仿佛都是刀,一口小心翼翼地吸进去,还要战战兢兢吞进去,免得这刀子刮烂肺腑。太子扫将底下一眼,手掌按在胸膛,感觉自己的心在抖,手更是抖。
“如今是秋了,殿中虽暖,却也不能说跪就跪。不然这夹热的冷风穿堂一吹,你等还如何为太子分忧?”
静寂里飘入一道温柔的女音。字字怀着软,又比刀子还要硬气。
太子与众臣子听得这声音,忙偏头看过去。遁声一瞧见容洛,太子欣喜万分,立时起身去迎。后头臣子松了一口气,连忙给她见礼。
“这几日得吴娘子邀约去了庄子,接了你的信本宫便赶了回来。”按了按他要过来扶她的双手,容洛右手虚晃一下,让想上前替自己摘披风的近侍退开,“此事本宫听云之说了,都不必慌张。你也赶紧去换身衣裳,一会儿便随与本宫入宫。”
容洛这段时日确实不在长安。和亲之事让容洛明白她对外势力仍然不足,她这些年专注朝堂,底下的事多少顾及却依然不够,如是她早些顾及,她便能让南阳王一步踏不进驿馆,甚至是能最早知悉遥辇乌泽心怀阴谋。故,她这些日除参与政事之外,也时常出去请隐居的高人出山,或是大肆送出人情,结交更多的贵女与其身后的宗族。
自然也不仅如此。她体内蛊虫未除,对那尚存于世的连隐南外祖家当然也留了心。可惜是穆夫人这些时日去了肃州,她无法问个明白,只能派人顺着麒麟军留下的足迹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