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繁多,秋夕与她都走不开, 这才交到了春日的手上。换了秋夕,这事决计没有这么一波三折……且听春日的说法, 那崔氏必是给了她气受的。
口一张, 何姑姑才要说什么, 容洛便抬袖挡了一下。
“崔氏如此, 谁去都是一样的结果。”敛了敛衽,容洛未曾移眼,“崔彤云左右不只是我手底下的人,也是他崔氏的子弟。崔敬桓若要以孝字族规的压他,他如何能不听。人入宫了便是,旁的,不用计较。”
她是当真不在乎崔氏此时做了什么。前朝崔氏罪名已定,下来便是查办,崔氏三房牵涉其中,没有一人能跑得掉。瘦死的骆驼说白了也是死,死前打的响鼻,难不成还能震撼泰山么——自然是不能的。崔妙仪送帖让崔彤云脱身,想来也很明白这一点。
至于春日,她忠心耿耿,也有心学着帮她处置身旁事,她勤学善思,处处挑刺也好没意思,知道了这一回的不足,下一回必定也不会再教人给她脸色。
跟了容洛多年,她意思如何,何姑姑也明白了过来。往后退下去,随容洛一同绕过廊道拐角,便跨进了文德殿。
文德殿多用于设宴大臣。挑明容明兰与三家密谋之事后,容洛便让人在殿中摆设宴席,下发帖子请三家家主入宫。如今春日回来,三家也已经到了殿内,除崔彤云并非崔家主事之外,令如城与王知微,都是能定论自家前途后路的人。
提裙跨栏而入,容洛扫量在座三人一圈,笑了笑:“何必如此拘谨。各位同本宫都是老相识,何必在意礼数,先用便是了。”在席中落座,容洛从侍婢手中接过长斛,搅一搅浓白的酒浆,一抬眼,见三人目光都在她身上,正襟危坐的样子,她眉心花钿顺着笑往上一动,搁下长斛,“酒是笠翁春,肉是杏颜前两日从猎场带回来的鹿肉,鱼取自凌春池,是明辕亲自所饲,无毒,诸位安心。”
话虽如此,四下却没一个侍婢顺着容洛的意思上来替他们试菜。
王知微抿唇,与身旁坐着的令如城对视一眼,站起,向容洛作揖道:“殿下有话便请直说吧,臣等惶恐,必是要辜负殿下美意了。”
眼下三家与她的关系好坏便是三岁小儿都清楚,她那一桌无事,每道菜第一口无事,谁知以她的心思,第二口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自然,菜容洛必是没有下毒的。王知微如此,她也不逼迫,直了直背脊,她将视线从酒浆上提起。启唇道:“既如此,那便请崔少监给二位做个榜样了。”
崔彤云如今已经投靠容洛。崔妙仪舍弃崔氏,却还是尽了绵薄之力,为这位崔氏郎君铺好了前途。今日得容洛传唤入宫,他被阻拦,却也从崔妙仪口中得悉了容洛的打算。
握着那张书陈崔妙仪笔迹的厚重簿子,崔彤云掀眼看向容洛,喉头动了动,还是将其举过了头顶。
“崔氏受利蒙蔽,辜负皇恩,认罪受罚,愿辞官返乡,并空尽崔氏库房,上充国库,下安流民,以赎结党营私,污秽朝堂之罪。”双膝触地,崔彤云沉眼,深深叹息,“崔氏自知崔敬桓罪孽深重不可清白,愿返丹书铁券,望长公主网开一面,留其薄命。”
崔家罪积深厚,朝野尽知无法再恕,如今崔妙仪为保崔家嫡支,自作主张彻底放权,并用太祖御赐丹书铁券留她父亲一命,外定了众人之口,内也杜绝了清流一党异议,已是最大的尽力。
可此事终是有背三家联手。王知微被崔彤云一席话吓住,当即皱眉:“不可能,崔氏如何会……崔敬桓分明有意……”
“有意与你等联手对付本宫?他又曾几何时有过这样的权力,代替崔氏上下做主?”支肘倚在案边,容洛从何姑姑手中接过那枚册子,扫将一眼其中附着的丹书铁券,放回何姑姑手中,“崔家三房皆不成样,得入崔公眼中的,唯两个小辈。当年当日,妙仪女子须出嫁,崔少监又履不得仕,这才让崔敬桓挂了个崔氏家主的名头,实则掌家之人,至始至终皆为妙仪。妙仪未能让位,他如何能代替嫡庶两支与你二人做主?”
微微扬眼,容洛看向令如城,笑道:“崔公当年甚欣赏都督,此事,都督想必也都知道的罢?”
何止是知道。令氏对男子女子一视同仁,便是令如城那个喜女儿厌男子的父亲令海登所引发。当年崔令两家为好友,还是令海登给崔公指出崔妙仪之才,才教崔妙仪脱出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