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铜灯台爆响。
严世蕃食指碾过密册泛黄纸页。
“戚继光。”他瞳孔骤缩。
“挪用军饷”四字下,朱砂批注“胡宗宪过手”刺得眼疼。
密册边缘焦黑——这是从刑部火场抢出的残本。
更鼓敲过丑时。案头密函火漆未干,锦衣卫千户陆谦垂手候在阴影里,靴跟碾碎砖缝间半片烧焦的密折。
“活口。”严世蕃突然将木盒拍在案上,盒盖撞得陆谦护心镜闷响,“子时前到蓟州,迟一刻你全家进诏狱。”
陆谦抱拳退下。檐角铁马叮当,他摸到木盒暗格机关松动——晨起时明明扣紧七道簧片。
三日前酉初
严楼蜷在刑部后巷屋脊,瓦当青苔渗进袖口,怀中残册来自司务厅火盆,半片焦页在月光下显形:“嘉靖三十五年春,蓟州镇军饷三万两经胡宗宪手...”
他指尖划过“戚继光”三字,喉间泛起血腥气。
墙下巡夜梆子声近,反手将密册塞进青瓦缝隙,指腹蹭上陈年烟炱。
腰间玉佩发烫——那是戚家军旧部临终所赠,刻着“保民”二字。
严府角门开条细缝,混在送菜队伍里,瞥见飞鸽掠过檐角,鸽尾三股红线在晨雾中晃眼——严世蕃紧急密信标记。
菜筐底层藏着翻模火漆,是昨夜从吏部员外郎尸身上拓下的。
他数着更夫走过九次,袖中真密函已换成空白黄纸。
巷口传来马蹄声,陆谦率二十骑冲出府门,甲叶相撞声惊飞栖鸟。
官道扬起黄尘,陆谦马队行至卢沟桥,前队突然勒马——二十余流民横路,老妇举着破碗哭喊,碗底刻着极小的“戚”字。
陆谦马鞭抽向最近的汉子。
严楼趁乱贴近马尾,袖中火折子擦出火星,引燃道旁干草堆。
浓烟腾起时,他已翻上树杈,看着陆谦队伍在混乱中分散。
陆谦靠在断碑旁擦刀,靴底碾碎半片烧焦的密函——正是自己今早送出的那封。刀光突然劈向阴影,却在触及灰衣人咽喉前顿住。
“戚帅亲卫。”严楼扯下蒙面巾,左颊刀疤在月光下泛青,“军饷案的账,该清算了。”
陆谦瞳孔骤缩,三月前驿站截杀漏网的活口,此刻正站在十步内,手中抛接的正是自己木盒里的密函。
庙顶瓦砾轻响,三支弩箭已对准他后心。
“密册在我手里。”严楼抛出血渍斑斑的册子,封皮飘落处“严世蕃构陷实录”六字刺目,“你送的是假函,真函在我这儿。”
陆谦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册中夹着的调粮文书,落款处正是自己去年冬月的签押,墨迹里混着严世蕃惯用的金粉。
他突然挥刀劈向严楼面门,却在中途变向刺向心窝——严家秘传“断喉三式”。
严楼旋身避过,靴跟踢飞断碑残块。石片击碎烛台瞬间,袖中短刃已抵住陆谦后颈:“严世蕃要你灭口,你以为能活?真函里‘胡宗宪协同’的批注,皇上看了先砍谁?”
夜风灌进破庙,陆谦盯着地上真册,看见自己克扣军饷的记录旁,严世蕃朱笔批着“可栽赃戚贼”。
他突然惨笑,舌尖咬破的血沫喷在严楼面门,同时袖弩射向庙门。
短刃本能刺入心脉,严楼擦去血污时,陆谦已咽气,右手紧攥半片衣角——绣着东厂梅花纹。
他解下对方腰间令牌,摸到夹层里半张纸条,墨迹新鲜:“辽东还有三册,严党余孽候命”。
五日后,金銮殿檐角铜铃大作,严楼跪叩丹墀,玉笏托着渗血密册。
嘉靖皇帝翻到“戚继光军饷案”页,目光停在严世蕃画押的调令上,调令末尾批注“修蓟州堤坝,民命重于军规”,字迹正是胡宗宪。
“严爱卿。”嘉靖声音冷如冰锥。
严世蕃刚要跪地,瞥见丹墀下那人抬头,左颊刀疤正是三年前逃掉的诏狱要犯。
他后颈骤凉,想起三日前失踪的陆谦,以及密函里本该有的“戚继光通倭”罪状,此刻全变成自己的贪墨记录。
“陛下明鉴——”话未说完,御史台已捧上十二封密信,封封盖着严府火漆,内页全是他与倭寇的密约。
严楼起身时,腰间玉佩闪过微光,正是陆谦临终塞他的“忠勇”佩,背面新刻小字:“辽东密册藏广宁卫粮仓”。
“严党构陷边将。”严楼声音撞在殿柱上,“戚继光挪的军饷,全给蓟州百姓修了堤坝。”
严世蕃忽然看见密册里飘落的纸页,是自己写给辽东总兵的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