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牛皮封面的书,看着倒像学堂里的先生。
“你好,胡好月。”
她答得干脆,目光还黏在那些花朵上,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摘下来别在鬓角好不好看。
关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原以为能进这院子的,不是留过洋的小姐,也该是读过书的太太,开口怎么也该聊聊契诃娃或是托尔斯泰,谁知对方连马克思主义都摇头。
“那你喜欢哪个作家的书?”
关杰又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语气里还带着点不肯信的执拗。
胡好月这回连头都懒得摇了,伸手摘下那朵花,往耳后一插,歪着头打量关杰:“你是来跟我讨论文学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眼角扫过罗友谅所在的地方。
关杰彻底愣住了,手里的书差点没拿稳。
能来这茶馆里的人非富即贵,上次她来,听见张太太和李小姐争论叶芝的诗,连服务员都能背两句名言名句。
眼前这女人明明生得周正好看,眉眼灵动,怎么会对这些一窍不通?
“我……”
关杰刚要说话,就见胡好月眼睛一亮,转过身就走。
“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朝着罗友谅的方向跑了,耳后的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关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手里的书仿佛突然沉了许多。
她低头看着封面的烫金标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唱独角戏的,连戏台都搭错了地方。
月牙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三个穿着香云纱旗袍的女人款步走出来,领头的那个捏着帕子掩嘴笑,眼角的鄙夷却没藏住。
“关杰,你跟她费什么劲?”
她瞥了眼胡好月跑远的方向,语气里的轻蔑像淬了冰,“她以前在乡下上工呢,能认得自己名字就不错了,还谈文学?”
另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跟着嗤笑:“也就是命好,被罗有谅娶回去当宝贝。你没瞧见她方才那吃相?上次在宴会上,一盘水晶虾全被她扒拉到自己碟子里,眼皮都不抬一下。”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第三个晃着腕上的玉镯,声音不大却字字尖刻,“穿得再光鲜,骨子里还是改不了那股子穷酸气。真当嫁进罗家,就能跟咱们平起平坐了?”
关杰握着书的手指紧了紧,方才还觉得胡好月直率得奇怪,此刻听着这些话,倒忽然觉得那股不管不顾的鲜活劲儿。
而眼前这几张精致却刻薄的脸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