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沿海的地方。
越临近七环,温新雨犯困的时间越久。
她总是在被动地做梦。
有时梦到孤身坐在福利院的画面,有时梦见母亲笑着教她说话的画面,有时梦见飘荡一片幽深的海里。
她皱了皱眉,怀疑自己和“范长清”在一起待了太久,要被同化成一只水母了。
正在开车的范长清发现她醒了,便只留下触手们开车,走过来关怀道:
“怎么了?又做梦了?”
温新雨古怪地看着它,捂着嘴:“是不是只要吃了你的触手,时间久了之后也会变成一只大水母?”
“范长清”愣了一下,竟然一本正经地开始思考:
“唔,关于这部分的记忆信息比较少。不过我想,应该是不会的,我们种族并没有这个特性。”
“……我最近总梦见自己在大海里飘。”而且飘得太久,温新雨头脑眩晕,现在还有些犯恶心。
“范长清”看着她脸色不好,蹲在她床前:“怎么了?”
“想吐。”
“范长清”略一思考,认真道:“可是我们并没有交/配过。”
温新雨惊愕地看着这只黄水母:“谁说这个了?”
“范长清”不解,单纯地看着她:“你没有生病。记忆告诉我,女人恶心想吐的原因,除了生病,还有怀孕。”
温新雨才不想生育。
不过说这些都为时尚早,毕竟“范长清”还停留在只会亲的阶段。
这一次去七环,因着没有紧急的事,他们在路上并不着急。
越临近沿海一带,手机信号越差,等到公路边己经看见海的踪迹时,网络己经彻底不能使用。
但在信号消失之前,她刷到白家己经研制出防止寄生的特效疫苗。只要放弃沿海的边远地带,秩序也终将重建。
人类无论在何种背景下,似乎都有逆境求生的能力。
那么,她要回到人类的阵营吗?她想回去吗?
温新雨突发奇想,看向在一旁看书的“范长清”。
“长清,如果……如果制管局威胁我,我只有把你上交才能活,你会怎么办?”
温新雨当然不会上交她亲手训练好的猎物,但她很好奇怪物的回答。
“范长清”放下书,略一思忖,平静道:
“我并不在乎生死。霁儿,我只想让你活着。”
它沉黑的眼眸毫不掩饰地和温新雨对视。
温新雨听见自己问:
“即使你会死?”
“即使我会死。”
昏灰的天光点亮房车内部,怪物的眼睛比天色更沉,却清澈干净,不染纤尘。
非人的怪物说着真心的话。
温新雨的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充满着虚假和恶意。福利院里纯粹的恶,领养家庭里男主人的暴力,娱乐圈中的虚与委蛇。
她活得谨小慎微。
但是,面前的这个怪物,非人的怪物,单纯、赤诚。
它一切的情感和思维从她而起。
这个怪物,真的爱她。
不是猎物对猎人的依赖。
是雄性对雌性的爱。
纯粹,质朴,有人类爱恋的浓烈,却没有人类爱恋的肮脏。
来自——
一只水母的爱。
软触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范长清”也平静地看着她。
在骆家时就开始隐隐产生的纠结,在此刻像一团终于被理顺的毛线,轻轻地散落在地。
温新雨的世界渐渐宁静下来。
冰凉的雨水似细鞭拍打着车窗,空旷无人的公道上,只有他们驱车穿梭的身影。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在无尽的雨幕里化作朦胧的烟青色,天光在此隐去,唯余被灾变气息浸透的灰暗色泽;
近处是潮湿反光的墨色礁石,和柔软蠕动的青苔交叠在一起,铺就于波涛浪涌的海岸边,被蓝白浪花反复冲刷。
苍穹之上,雷云攒聚,电光游走。
也许这片地带即将走向终焉。
但此刻,她竟然与一只最为可怖的深海怪物相互依靠。
她不知道这只怪物到底还能陪她多久,更不知未来到底如何发展。
然而此刻,她感受着对方缠在她腰间的软触,只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绵远而静谧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