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乱麻。
越是想搞清楚,他就越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看不清方向。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想杀了“屠夫”的老大?”
“那是骗你的。”联队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但很快又被浓浓的悲哀所覆盖
“我压根就没想过要杀他。虽然我确实看不上那家伙,可我又能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当时放了我一马?真的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这一点,我没骗你。”联队长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何森,看到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我需要一个理由去骗那些看守我的人,也需要一个理由,去保住那个收容了我女儿的庇护所。”
“但说到底……”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希冀。
“我只是想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能一起扛点事儿。”
“一样的人?”何森心中波澜起伏。
“没错,一样的人。”联队长的眼神变得复杂。
“一个一边想着让人类活下去,却又不得不靠着啃食人血才能苟活的……红眼怪物。”
他的回答,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何森的心口。
为了人类的延续而挣扎,却要以人类的鲜血为食!
一股刺骨的寒意,窜遍了何森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究竟要经历怎样漫长而绝望的孤独,才能把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曾经是人的怪物,逼到如此的地步?
这时,何森猛然想起了之前他与联队长的那番对话。
那时,自己曾毫不留情地骂他自私透顶。
现在,终于有些明白那种熟悉感和强烈的厌恶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因为极致的孤独,为了维持那份所谓“清醒”,他活成了如今这副扭曲的模样。
但他自己是否知道,这种所谓的“清醒”,本身就是最疯狂、最可悲的事情?
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从来都不需要什么虚无缥缈的“感同身受”。
作为人,本可以通过坦诚的交流,在彼此的不同之中,寻找到能共存的那个点。
但眼前的联队长,早己习惯了孤独,甚至主动斩断了所有靠近他人的可能,最终将自己困死在了亲手搭建的囚笼里。
即便如此,他的潜意识深处,却依然在疯狂地渴求着那份永远也得不到的“归属感”。
何森看着他,说道。
“让你孤独的,从来都不是外面的东西,而是你自己。”
“你从不试着去懂别人,也从不让别人懂你,难怪只能一个人走到黑。”
“随你怎么想。”联队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听天由命般的麻木。
“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明白的。”
何森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
“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连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都说不清楚,谁又能明白你?!”
“难道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哭哭啼啼,满世界嚷嚷着我好孤单,谁来陪陪我吗?”
联队长猛地睁开眼,挑着眉梢反问,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看着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何森突然间,似乎明白了困扰他一生的那个症结所在。
他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年月。
何森习惯了用最首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而这个联队长,己经是个年过半百的家伙。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是“沉默是金”,是“祸从口出”,是将“隐忍”和“克制”刻在骨子里的那一套。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妻儿沟通,只能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扛下所有,独自品尝那份能把人逼疯的孤独?
或许,那些“少说多做”,“男人膝下有黄金”的陈旧观念,早己像无形的枷锁,深深烙进了他的魂里,融进了他的血里?
越是试图去剖析他,何森就越是觉得这个男人可怜到了骨子里。
但这,并不能成为他饶恕这个联队长的理由。
毕竟,他杀过人,骗过自己,甚至……以人类的血肉为食,双手早己沾满了洗不清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