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两短一长的残香,突兀地握在太后手中。
香火断头,意为不祥。
殿内连绵低沉的诵经声,于此际顿下,姑子们俱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太后眉心紧蹙,垂眸盯着地上断掉的香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静贤住持见状倒也不慌。
她再次上前,只动作从容地重新点燃三炷新香奉于太后面前,打了圆场道:
“阿弥陀佛。太后娘娘莫要介怀。今日乃佛斋大典,佛祖以香断之象,亦是慈悲示现,意在为自红尘而来的娘娘,先行洗去一身俗世烦忧与挂碍。此乃祥瑞之兆,请娘娘再敬新香,必得佛祖欢喜纳受。”
然而这一回,太后却并未接下新香。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首视着金身大佛的眼,泠然道:
“哀家若不自红尘中来,如何能为它重塑金身,修葺寺庙,供奉香火?这香火佛祖既不愿受,哀家也不好强求。”
话落,便随手将手中断香轻飘飘地丢在了地上。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静贤住持捧着香,笑容也有些僵住。
恰此时,殿门外有一姑子慌色而来,快步走到静贤住持身边,低声道:
“住持,寺门外来了一位男子,自称是端王殿下,说要见太后娘娘......”
太后原本阴沉不悦的脸色,在听到“端王”二字后,瞬间落了欢喜。
不等静贤住持开口,太后己抢在前头道:
“那还不快将人请进来?外头山风凉,岂能让亲王在门外干等着吹风?”
那报信的姑子沉色念了句佛,“僧尼清修之所向有严规,男子断不得擅入。”
太后觑她一眼,泠然道:“端王是哀家的亲儿,他来此,不过寻常母子相聚,共享天伦之乐,有何不妥?
佛祖慈悲为怀,乐见众生欢愉,此等孝义天伦之事,佛祖又怎会斤斤计较?”
说着目光转向静贤住持,语气平淡道:“住持您说是不是?”
静贤住持捧着那三炷尚未递出的香,面对着太后凌厉的目光,面容依旧沉静如水,向太后颔首道:
“寺中非止太后娘娘一人清修,尚有诸多僧尼于此持戒修行。端王殿下乃成年男子,擅入女尼清修之所,于礼法、于清规皆是大大的不便。还请太后娘娘体谅。”
太后听得不悦耳,“有何不便?!”
她环顾西下,语气裹满了施恩者的傲慢,
“这积云寺在哀家没来之前,不过是堆了几间破败的陋室。你可别忘了,是哀家命人修葺殿宇,塑佛金身,才让此地有了今日的气象。
如今哀家不过是想让哀家的儿子进来,与哀家说几句体己话,住持这般推三阻西,难道未觉不妥吗?”
闻言,静贤住持默然片刻。
她将手中香火稳稳插入香炉之中,对着佛像深深一拜,闭目道:
“太后娘娘若认为修葺积云寺、重塑佛身,是为了方便您在此地行世俗之便,那您大可择日命人将您所施予的一切‘方便’悉数收回,贫尼绝无怨言。
佛门清净,本就不该为外物所染。且寺中清规,千年不易。端王殿下,是断然不能踏入这寺门半步的。”
太后气煞,“你......!”
静贤住持却不看她,径自对侍立在一旁的姑子道:
“清尘、莫枉,送太后娘娘至山门外八角亭见客。”
太后听得‘逐客令’怒极反笑,拧眉瞥了静贤住持一眼,
心中念着端王,也懒得与她僵持,遂不再多言,只一甩宽大的袖袍,负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