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落开去。
年轻黑衣人自己似乎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微微发抖的手掌。他并非主动丢弃武器,而是那铁铸的短棍,仿佛突然间变得有千钧之重,重到他麻木的手指再也无法承受,重到他被那浩荡书声和异邦人眼中光芒所冲击的灵魂,再也无法负荷。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盯住二楼那扇轩窗之后——苏明远正静静伫立的身影。那一瞬间,他眼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东西:剧烈的挣扎、深切的茫然、还有一丝……仿佛溺水者看到灯塔般的微弱光芒?那光芒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和混乱淹没。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垮塌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
这第一声“哐当”,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当啷!”一根长棍落地。
“啪!”另一根短棒被主人无意识地松开。
“哐啷…哐啷……”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起初零星,继而越来越密集,如同骤雨敲打铁皮屋顶。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愕、动摇和不知所措。有人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动作却在半途僵住;有人紧握着武器,指节捏得发白,眼神却空洞地飘向那依旧洪亮如初的书声海洋。往生司赖以震慑人心的力量象征——那些冰冷的金属凶器,此刻在“德不孤,必有邻”的诵读声和“文化无国界”的异邦呼喊中,纷纷从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狼狈地躺在冰冷的霜地上。武器落地声此起彼伏,与那依旧如洪流般奔涌的朗朗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又无比震撼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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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首领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风霜冻结的石像。他魁梧的身躯依旧挺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兵器,扫过手下们失魂落魄的脸,最后定格在二楼窗口那个身影上——苏明远。隔着冰冷的空气和弥漫的薄霜,两道目光无声地碰撞。苏明远的眼神平静如水,深邃如古井,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澄澈与悲悯。这平静的目光,比任何愤怒的挑衅都更让夜枭首领感到一种被彻底看穿、被无形力量瓦解的窒息感。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道狰狞的夜枭纹身也随之扭曲。他想吼叫,想命令手下捡起武器,想用最暴力的方式撕碎眼前这荒诞的一切,然而,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力量压在他的喉咙上,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从未感到如此彻底的无力。最终,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字,带着不甘的余烬和冰冷的屈辱:“……撤。”
黑色的潮水开始缓慢地、僵硬地向后褪去。没有来时迅疾如风的步伐,只有拖沓沉重的脚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形的淤泥里。他们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地上那些散落的、象征着失败与失落的武器,更不敢看那片依旧肃立、书声未绝的人墙。来时如刀锋,去时如溃堤。
当最后一抹黑色消失在广场边缘被霜气笼罩的街角,广场上那震耳欲聋、持续了许久的诵读声,也如同完成了使命般,渐渐低缓下来,最终归于一片奇异的宁静。只有灯牌上的云雷纹,还在不知疲倦地流转着微光。白雾重新聚拢,轻柔地笼罩着人群。寂静中,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松弛感,如同温暖的潮水,悄然弥漫开来。
小张放下早已酸麻的手臂,那本《论语》的书页边缘已被他紧张的汗水浸得微湿。他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冻得通红却洋溢着激动与骄傲的脸庞,看着那位外国老人朝他竖起的大拇指,看着那个羊角辫小女孩扑进母亲怀里咯咯的笑声……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哽咽着,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就在这时,人群自发地分开一条通道。所有的目光,带着尚未褪去的激动和更深沉的敬仰,齐刷刷地投向那扇缓缓开启的朱漆大门。
苏明远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样式简洁的青色长衫,在冬日灰蒙蒙的天光下,身影显得异常清瘦,甚至有些单薄。寒风立刻卷起他的衣袂下摆,猎猎作响。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广场中央,走向那片由无数陌生面孔组成的、为他筑起人墙的海洋。他的脚步很稳,踏在冰冷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走到人群中心,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