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见兄弟俩。他二人被关了一天,也不敢强闯出去,正发愁找不到人问情况。见她来,乐正言开口就是:“你阿姊怎样了?挨打了么?”
“你心里果真只惦记着她么?”顾妙舞抽噎着问。她脸上才擦干的泪痕又出现了,眼白一片哭过的红,眼皮都有些肿了,“从小到大,我哪里都比她强……可她轻易得到别人的喜欢。难道不如她好看,就一辈子不如她么?”“你说什么?”乐正言没心情,“我喜欢歌儿,不光是因为她好看……”“那还因为什么?”顾妙舞嘶吼一声,擡手解开了外衣系带,“难道因我宝贵自己,恪守女儿家的贞洁么?”“舞儿!”乐正辛本不想插嘴,但见此情形,无奈出言喝止,“你别胡说!”乐正言也上前来拉她:“不是、与她无关,是我心甘情愿为她。贞洁不贞洁的,我根本不在意!……舞儿,是我对不住你,你别这样……”顾妙舞顿时被涌上来的屈辱感淹没了:“阿爷打了她!用鞭子狠狠抽了她!你们满意了么?恶心……真恶心……”她一把甩开两人,转身跑了出去。乐正辛想追却又被下人拦住,于是回头对弟弟说:“天快黑了,我们不能再这样呆着了!歌儿在一个人受难,我们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么?”乐正言左右看了看,一脚踹倒了屋里的地屏,捡起两根木棍来,扔了一根给他:“那就冲出去!”兄弟二人是拼了命往外冲的,小厮们哪里能拦得住?乐正言功夫好些,便喊着让乐正辛先去救人,自己留下来挡着。好在内院儿里能打的下人不多,乐正辛提着一条棍子一路冲进了祠堂,里头除了被捆着的时清歌之外,竟没有一个人。他急忙去给她解绳子:“歌儿!伤得重么?你等一下,我这就帮你解开……”他看着那些伤痕,有些哽咽了,“我带你走好不好?带你回贝州,叫他们再伤不了你……”时清歌趴在地上,缓缓眨着眼睛看向他,有气无力地问:“你还能娶我么?”乐正辛身子一僵。“我在洛阳的名声坏了,顾颜子不会放我痛快的,很快那些大户们就会家家都知道……贝州不是世外桃源,你们家难道不会听说?”她平静地说着,“你原打算怎样娶我呢?纳采、纳吉、请期、亲迎……我是在顾家茍且偷生的,你觉得这些可能么?”“歌儿……”“你是乐正家的长孙,你家长辈会让一个丫鬟生的女儿进门么?即便进门,能做你的正妻么?——呵,鬼扯……”时清歌有些红了眼,不是为自己,而是想起时欢欢曾经遭受过的一切。“你将来终归要娶别人的,娶一位上等出身的好人家女儿,而我……却要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受尽别人的非议、白眼、冷落……可我又不能跟你说,因为说上几次,你就觉得厌烦了。你会想——‘从前那个善解人意的歌儿去哪儿了,怎么现在一看到她,就全都是抱怨呢?’”她仰面朝天深吸一口气,失笑道:“然后就这么蹉跎,等到我人老珠黄、等到我没了这张脸,失去了你的爱……可乐正家的权势还在、你身上的荣华富贵还在!你还会有下一个歌儿、舞儿……而我,就只能等来生了。”“歌儿……”乐正辛头一次看到她内心的煎熬和疯狂,只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手掐着似的一阵阵发疼。“何况你对我的心,也没有多笃定吧?”她甩脱了被解开的绳子,踉跄起身,望向了摆放着顾家几代牌位的供架。紧挨着的一只架子上放的,是刘仲庭后来加上去的“刘氏祖先牌位”,只有寥寥几个。她想起那年,就是在这里,她亲眼看着铡刀劈烂了时欢欢的牌位——那是那个女人曾在这世上活过的唯一凭证,却是由她亲手毁掉的。“若真的笃定,怎么能受得了……与旁人分一半——”她一边嘶吼,一边擡手推倒了面前成排的灯盏和牌位。灯盏里烧的都是庙里打回来的火油,沾了火星的油四溅弥漫,落在经书和帷幔上,瞬间烧了起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来到这世上、受尽这样的苦楚?!……我没做错过什么啊——出身不由我选,我却因它受尽百般折辱!没有人对我有歉、甚至没有人关心我的一句!”她拿起一只用来剪灯芯的剪子,向着火光中倒下的牌位狠狠咒骂。“我要他们都死、都给我死!欺我孤苦的、事不关己漠然的,我要他们通通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