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上我能准时早起,今天晚上我也得准时早睡——在这个前提之下,无论是她的愤怒......恨铁不成钢的那股子气......还是我的感受,我的解释也好,或者其他什么别的,”陈与眠顿了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将偏离主航线的方向纠正,然后争分夺秒,继续往前走。”* 陈与眠站在家门口,站了有两分钟,才进了家门。张婉坐在沙发上,听见声响,立刻站起身,“回来了?”陈与眠说:“回来了。”他走到沙发边上,将书包搁在一旁,在张婉身边坐下,仰头看向站着的张婉,“妈,坐下说吧。”长久的沉默中,陈与眠听见张婉的哭声。他蓦然回神,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这才发现手中还握着江枫递给他的玻璃杯。“妈......”他看向张婉。张婉坐在沙发的边缘,双手捂着脸,头发披散开,客厅老旧的照明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她的发尖呈现出一种黯淡的枯黄色。细碎的如同呜咽的哭声从她的指尖漏出,随窗口吹进来的夜风飘散。“妈,”陈与眠平静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写作业了。”他的一句话像是点燃了张婉情绪的导火索,她倏地站起身,散乱的被泪水打湿的头发胡乱地粘在脸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儿子,咬牙切齿道:“是谁教你撒谎的?啊?我辛辛苦苦养你,是为了让你跟我撒谎的?!”“......对不起。”陈与眠说。他将目光从张婉的脸上移开,越过她神色凄惶而狰狞的脸,落在墙边的餐桌上。灰蒙蒙的墙壁下,餐桌上一张点缀着新绿花样的桌布,跳脱又鲜活。“江枫是吧?我先开始不想说你!上次就是他,这次又是他?小晨有什么不好的?你跟他高二就是同桌,当了一整年同桌不是挺好的吗?好端端的,换个江枫,这才当了几天同桌?啊?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吗?”张婉哭道,“你高三了!你知不知道你高三了,你要考试的啊陈与眠!你要高考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的!你清北还念不念啊!?”陈与眠默然。手中的玻璃杯似乎刻着花样,他的指尖不断地摩擦过那些凸起的纹路,以期用机械式的重复动作,缓解逐渐攀升的焦虑感。“他数学150分,你也150吗?他不用学习,你也不用是吗?”“你有什么事是比高考更重要的?你现在有什么事,是值得你浪费时间的?”“你想过妈妈吗啊陈与眠!我付出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安心学习,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所以你把省下来的时间都花在哪里了?!”“......”他的耳边渐起的轰鸣逼迫得他死死地握住手中的玻璃杯。他看起来不像是握着一个杯子,而更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水堪堪淹到他的下巴处,所以他得踮起脚,挣扎着仰起头,以期在如大水漫灌的压力中,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焦虑值达到最顶峰的时候,他听见脑子里有一根弦,清脆地挣断了。陈与眠擡起头,打断张婉的哭诉,以一种极其冷静客观的口吻,说:“考上清北,然后呢?”张婉被他突如其来的反问弄得怔住了,三两秒的时间里,她一言不发。陈与眠替她说:“然后找个好工作对吧?然后呢,找对象,结婚,生孩子,培养下一代对吧?”张婉已经回神,可能是受陈与眠那种超乎寻常的冷静状态的影响,她也从那种发泄情绪的崩溃状态中缓过来了一些,抹着眼泪,点头说:“对啊,不然呢,妈妈不就希望你好吗?”在张婉又渐起的控诉似的呜咽声中,陈与眠定定地看向她的脸,扬起一个不合时宜到令人生畏的笑,说:“如果我说,我过不了这样的日子呢?”“什么?”“那如果这条路所付出的代价是每天晚上接连不断的噩梦,梦到身处考场,收卷的铃声响起,却拿不起笔呢?”如果一听到考试的字眼就手脚冰凉、头痛欲裂呢?如果说面对试卷上鲜红的叉,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订正错题、以求进步,而是强烈的自毁欲望呢?如果说,十八岁的少年擡头看见盛夏傍晚的天空,漫天云霞色,却毫无半分壮志、只觉四顾心茫然呢?如果,如果说他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呢?“......”张婉后来说了什么,陈与眠什么也没听见。他觉得头痛得厉害,耳鸣到近乎失聪,仿佛有一千只蜂在他的耳道里起舞,他匆匆地洗漱完,没有再翻书,从维生素瓶里倒出药片,颤抖着手咽下,进而陷入一种昏迷似的沉睡中。第二天上午的课,陈与眠上得昏昏沉沉,江枫问他,他只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