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丝萝继续说道：“你是陛下的亲子，他若记恨陛下，便可能记恨你。”

说罢她抬头看着高寅，尝试从他的眼睛里找到认同，“你说呢？”

“还有呢？”高寅说，“你为什么怕他记恨我。”

因为...江丝萝低头松开攥在一起的手，“你是我记在宗谱上的儿子，我总要提醒你的，如果你父皇能告诉你这些的话就更好了。”

风吹得竹林哗哗作响，亭子里像被按了静音键，她久不闻高寅回应，疑惑地抬头，却看他后背靠着身后的柱子，一言不发地阖眼假寐，眉宇间的冷冽被阳光揉碎了化在风里。

她觉着此刻的平静是原来的江丝萝从未见过的，他就那么如同一尊玉人似地阖目坐在那里，“你没睡吧。”

他眉头微蹙挣开一只眼，又闭上继续装睡。

“难道太傅没有同你们讲过赵高胡亥吗？赵高挑唆二世篡改律法，亲近奸臣听信谗言，不施仁政，胡亥被赵高架空权力，最后被逼自杀。此类小人奸臣每朝每代都有，你是皇子，应该时刻警醒自己。”

高寅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今日梳的妇人发髻有些像一对短兔耳，只戴了两根扇形银簪，窄袖披风底下穿着一件浅色宽袖短襦，下面一条芙蓉色满绣桂花长裙，低着头玩自己裙子上垂下的丝绦，轻蹙的眉头萦绕着忧愁，眼睫微微颤动。

身姿坐得很端庄但像是装出来的，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跟长乐公主差不多大，但却还爱摆长辈的做派。

尤其是这一个月，很爱演母子情深，又不似从前那么容易撒泼，总是安安静静地抬头看着他，像只，他两指用力揉捻着手里的竹叶，像只撞昏脑子的小羔羊。

“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胡亥原本就是暴戾昏庸的人，所以才会信任赵高，成其傀儡，自取灭亡。”

他的意思她明白，立刻首起腰回道：“你的意思是说即便身边有奸臣你也会分辨出来，不受其蛊惑吗？”说完，一只手在身后轻轻捶着后腰，这亭子的栏杆有棱有角，靠上去久了咯得皮肉疼。

他缓缓道：“我为君才有臣，我是个皇子，母妃何谈奸臣。”

"母妃想得太多了。"

她分辨不出他的脸色，还是那副淡淡的面孔，这会儿情绪稳定得不像话，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孩子，心里生出一些挫败感。

果然，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她在心里笑自己有点不自量力，一切要是那么容易，主角何以蛰伏多年才登上帝位，原来的江丝萝何以会死。 现在的高寅己经完全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旁人三言两语哪能轻易撼动。

“好吧。”反正几句话也说不进去，她有点心累，站起来想走又想到什么，回身问道：“你不是只有初一十五才能进宫？”

“今日陛下招我们进宫询问课业。”他淡淡道。

江丝萝听了又坐回去，“没为难你吧。”

他像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面无表情的俊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但嘴上却说：“没什么。”

不过是老三被陛下查功课答不上来，老西帮他求情，结果老三根本看不上老西的情面，出了观文殿还摆着一副被羞辱的模样。

明明就有，江丝萝捕捉到那抹轻微的笑，但他不肯说也没办法。

此刻的他没有原书中描绘的暴君模样，他容止出众，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头脑敏锐严谨，察人犀利。

偶尔有时会多说两句多笑一笑，但所有行为都笼罩在淡薄和冷静中，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个不染尘灰的神仙。

书中说高寅登基后将违抗旨意的尽数杀光，任用宦官奸臣，朝野乌烟瘴气，除了上朝终日饮酒作乐，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对宫中的人一有不合心意便大肆屠杀，对于江丝萝没有追封，江丝萝自杀的父亲也置之不理，明明他还利用了这件事造成的舆论风波。

皇位对他来说，好像就是一个得到的玩具，玩够了就肆意摧毁。

为什么会这样，自从到这个地方，她问过自己无数遍为什么，有些问题以为有了答案，但又被推翻，一切的线索如乱麻纠缠在一起没有头绪，她要明哲保身又斩不断与高寅的联系，她扭转不了高寅的结局也就扭转不了自己的结局。

月上中天的时候，她独自望着月亮思考穿书是否有什么契机，为什么会被扔到这样一个地方来呢。

江丝萝恍惚了几天，王美人带着一堆小玩意来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