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有点糙啊。”
王耗子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凉。
后心处,一股冷汗猛地炸开,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衬衣。
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他做得天衣无缝!绝对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道真长了一双能看穿本质的火眼金睛不成?
王耗子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疯狂地搜寻着任何可以用来狡辩的借口。
然而,不等他那僵住的舌头组织出任何语言。
张卫强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把手里那块丑陋的废料,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嫌弃地,又丢回了箱子里。
“当啷”一声,声音沉闷。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带着明显自嘲意味的轻笑。
那笑声,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解释给旁边两个一脸懵懂的力工听。
“嗨,算了,不想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只有书本里泡大的“书呆子”才有的,对理论知识的盲目自信,以及对所谓权威不假思索的信服。
“这批料可是经过了技术科和采购科层层审批的。”
“出库的时候,最后还有李副主任亲自盯着。”
“这么多领导,这么多专家都看过了,肯定没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股天真到近乎愚蠢的自负,还有一丝被人质疑了专业性的不快。
“可能是我理论学多了,没见过多少实物,少见多怪了。”
说完这番话,他仿佛彻底打消了心中所有的疑虑。
他挥了挥手,对那两个还愣在原地的力工说:
“搬进去吧。”
“小心点,靠墙那边放好。”
然后,他摘下那只已经沾上污渍的白手套,随手丢在实验台上,转身就扑向了那张铺满了复杂图纸的工作台。
他拿起铅笔,埋下头,立刻沉浸了进去。
仿佛那些图纸上的线条和数据,比眼前这几箱关乎他前途命运的真材实料,要重要一万倍。
他再也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些致命的废料一眼。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个理论知识扎实、实际经验为零、盲目信服权威、甚至还有点自视甚高的年轻技术员形象,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王耗子呆立在原地。
他像一尊被雷劈过的雕像,足足过了十几秒,才从那巨大的、地狱到天堂般的情绪起伏中缓过神来。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又长又白,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恐惧都一并排出。
那颗一直悬到嗓子眼,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终于重重地,摔回了肚子里。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埋头于图纸的背影,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却还在帮刽子手磨刀的蠢货。
他屁颠屁颠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小跑着,冲向了李东海的办公室。
一进门,他反手“砰”地一声关上门,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添油加醋,手舞足蹈地把刚才发生在实验室门口的一幕,活灵活现地,用尽毕生演技复述了一遍。
他甚至捏着嗓子,模仿着张卫强那种带着疑惑又故作聪明的腔调。
“‘咦?这批料怎么看着有点糙啊?’”
“‘嗨!’”
他一拍大腿。
“‘李副主任都亲自看过了,那肯定没问题!是我少见多怪了!’”
李东海一直静静地听着。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凝重与紧张,慢慢转为错愕,再到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
当王耗子学完那最后一句,用一个夸张的挥手动作结束自己的表演时,李东海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猛然炸开,声音之大,几乎要掀翻屋顶。
李东海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眼泪都从眼角飙了出来。
他一巴掌重重拍在自己结实